尷尬之際,灰蒙下意識把目光挪向了噴泉石雕,結果剛好沒注意到隔壁的艾赫希人憑空點煙的事情。直到聞到煙味,灰蒙才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維納向他輕輕微笑,金褐色瞳孔裡帶著一抹憂傷。他含著煙斗懶洋洋地從石椅上站起,低聲說道。
「我得走了,朋友來找我了。」
「喔……好。」
灰蒙默然應聲,看著他的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街道上的人群之間。
「話說回來……現在幾點了來著?」
他喃喃自語著,仰頭看了眼中央鐘塔。確認了時間已經差不多,他起身往聯貿商會分部的門口走去。
目睹著團長平安無事地離開廣場,進到建築物裡頭,米瑟不由得深深鬆了口氣。他繼續留在原地稍微觀察了一下,才匆匆離開去找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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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跟丟目標之後,伊塞頓一度還有點發愁,苦惱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原本想沿著灰蒙.安斯頓失去蹤影的路徑重新找一遍——結果卻出於意外地發現,原來有幾個阿爾特的人也正在後面跟蹤著他們的傭兵團長,其中還包括自己的弟弟。於是,他決定改變策略,直接去尾隨這些人的行動。
畢竟,這些人裡頭有艾赫希獵師,伊塞頓很清楚他們卓越的追蹤能力——就像自己眼前的這個傢伙,也曾經從他的獵師舅舅那裡學過相關技術。
「啊——我真的會被他氣死,這條煩死人的臭泥鰍。」
伊塞頓忍不住仰頭發牢騷,煩躁地把馬的韁繩隨便在馬廄柵欄上綁好。
才跟蹤著那個叫「米瑟勒斯」的少年進到菲堤城南城門沒多久,伊塞頓就先看到了中央廣場上有某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傢伙——而且他八成也看到了自己,所以立刻心虛地躲進了人群。
「我可以用一枚銅幣跟你買這個袋子嗎?——謝謝啦。」
他順手向一個路邊小販買了個裝馬鈴薯用的麻布袋,氣憤地追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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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叼著長菸斗,停在市集的草藥地攤前看藥材的維納忽地轉頭,朝安靜拿著布袋靠近他背後的同伴笑了笑。
「真巧啊……伊塞頓,你也來了啊。」
伊塞頓翻了個白眼,開口大罵。
「巧你個大頭啦——!」
要是維納再慢個一兩秒轉頭,他發誓真的會把手裡的布袋往這傢伙的頭上蓋下去。
「你到底又什麼時候溜出來的,你不是該待在拉迪昂城嗎!?」
維納漫不經心地悶哼了聲。看到他這散漫的態度就惹得伊塞頓心情暴躁,他深吸了一口氣,指著他數落了起來。
「千叮嚀萬囑咐,要大家不要隨便出來亂跑,好啊——結果你本人第一個先做不到!又隨便丟下工作亂跑,製造別人的困擾和壓力!你要是嫌太無聊乾脆去養一隻貓算了好不好,為什麼非得隨便出來四處閒晃?啊啊——看到你這樣真是叫人心累,煩死了。大家這幾週都忙得要死根本沒人有時間分心管你,你就不能暫時安分一點嗎?算我拜託你好不好?」
市集旁來往的人潮裡有幾個人好奇地轉頭看去。他們乍聽之下,以為這個信差打扮的男子是在替自己的貴族主子指責他們家的山民獵師,於是又覺得不要多管別人的家務事,紛紛收回了目光。
維納自顧自地拿起地攤上賣給巫師當作酊劑材料的蒸餾酒來看,對伊塞頓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完全把他當成了耳邊風。他拿起一罐標價要一枚銀幣的透明烈酒,把瓶口湊到鼻子旁輕嗅氣味。同伴還在他背後繼續滔滔不絕。
「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好好留在家裡?難道是要用鐵鍊把你綁在椅子上嗎?但是光用鐵鍊又攔不住你,我看乾脆把你關進房間,然後把你姊送你的織布背包綁在門外算了,這樣你就不敢隨便把門燒掉逃走了——我說你有沒有在聽?夠了,你不要再給我買酒了喔。」
看到維納準備要掏出錢袋,伊塞頓立刻把他手裡的酒瓶搶過來,用力放回了攤位上。可是維納不理他,又換去拿其他瓶酒。
「你再多買一瓶,我就回去跟艾悠抱怨,說你這個月都還沒月底就已經喝掉了快六十瓶的酒。還有跟他們說,他們前陣子找不到的那些消失的三箱藥用蒸餾酒,其實都是被你偷偷喝光了。」
維納咋舌了聲,這才終於放棄收手,沉默不語地蹲在地攤前。伊塞頓拉住他背後衣領,冷冷地說。
「走了,快起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半拉半拖地帶著維納來到城外一處沒人的農用倉庫角落,伊塞頓才鬆開了手,朝這個行為不受控的副會長質問。
「好了,你好好把話說清楚。維納堤恩,你到底跑來這裡幹什麼?」
維納嘆了口氣,靠著倉庫牆面慵懶地滑坐而下。沒能喝到酒讓他心情鬱卒。
「伊塞頓,你真的很嘮叨……像個老媽一樣。」
伊塞頓不滿地咋舌,把雙手抱在胸前。
「什麼?你以為我就喜歡嘮叨別人嗎?也不想想這是誰害的?身為組織領導階層,最該留守在據點裡好好在祭壇旁注意回報訊息,準備隨時發布指示的人——竟然沒事跑來六公里外的地方,坐在廣場花圃裡悠哉曬太陽,還隨便在聲稱要報復你的目標面前露臉,誰看了不會生氣你告訴我?」
「誰隨便在他面前露臉了?是他自己愛跑來坐我旁邊吧,莫名其妙。」
維納的眉頭不高興地皺起,又從煙袋裡抓了一搓煙草放進菸斗的斗缽,吸了口氣,緩緩吐煙道。
「況且據點裡又不是沒人,還有瑪蒂娜留守啊。」
伊塞頓惱火地翻了個白眼。
「又是這個藉口,到底副會長是瑪蒂娜還是你啊?你可以不要老是隨便消失,轉身就把工作丟給別人嗎?如果臨時有什麼突發狀況,你到底要瑪蒂娜怎麼辦?」
「喔……」
維納心不在焉地嘟囔了聲,繼續抽著自己的煙,看起來毫無反省的樣子。伊塞頓莫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擺出了一臉心死的表情。他實在很懶得再對這個慣犯多說什麼,可是還是忍不住又多唸了一句。
「還有——這件事也說過不只一次了,你怎麼又在大庭廣眾下隨便用你那個力量點煙?要是被誰注意到怎麼辦?」
維納含著煙斗靜默了一陣子,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嗯……我就是想看看有誰會注意到啊。」
他望向無言以對的伊塞頓,在他抱怨之前先接著說下去。
「你不知道剛才多有趣……坐我隔壁的灰蒙.安斯頓才提到“魔神教徒”這個詞,廣場不遠處就有人安靜下來了,明明常人從那段距離應該是聽不到我們的對話才是。」
「他們乍看起來像是住在城裡的情侶還是年輕夫妻……距離太遠,我看不清楚樣貌。他們兩個不作聲地偷聽我們的對話——直到,看見我點煙的動作,立刻有默契地匆匆掉頭走了。」
維納說著,嘆氣呼出了一口煙。
「真是可惜……原本還以為他們的好奇心會強一點,願意稍微靠近看看,跟我相互認識一下的。」
「不過……這倒也正好證明他們有埋不少眼線在依瑞德拉領,包括了這座菲堤城。畢竟,這裡應該算是他們的半個老巢吧,而且……他們九天後就要在這附近舉辦幹部會議了。說不定我再繼續回去廣場上多坐個一陣子,有機會能釣中什麼大魚呢。」
總算理解了副會長跑來這裡的用意,讓伊塞頓的心情冷靜了些。
「就算這樣,你也用不著為了試探他們親自跑來釣什麼魚吧?要是遇上什麼麻煩怎麼辦?」
維納不怎麼在意地一笑。
「反正我又死不了,有差嗎?」
聽到他又把這句話掛在嘴上,伊塞頓不高興地皺眉。
「對——死不了也活不好,他們就算殺不死你,也足夠讓你半死不活的哀苦受罪了。要是你又為了這種事躺個十天半個月,會造成大家多少麻煩你知道嗎——」
維納仰頭靠著木牆,不以為意地聳肩。
「你們也可以選擇幫我一個忙……」
「閉嘴啦,維納堤恩!你再說下去我真的要發火了!」
維納默默垂下目光,又從煙袋裡捏了一搓煙草,繼續抽他的煙。伊塞頓深吸了一口氣,試著把煩躁的情緒平復下來。好一陣子後,他才再度開口。
「還有……要是你的釣魚行徑,反倒打草驚蛇引起他們注意怎麼辦?也許他們會提高警覺,取消會議或改地點之類的……不就讓我們後續的行動更麻煩了嗎?」
「嗯……是也還好。卡莉莎他們那邊持續在暗中盯著他們幾個成員的動向,就算他們臨時要改地點也還是探聽得出來,影響不大。」
維納隨手拿起一支小樹枝,無聊戳弄著牆邊的一條螞蟻行列,邊想邊說道。
「那些塔瑪爾訓練出來的小狗與我們組織存在本質上的不同,他們是一群為“狗王”效力的僕從,從沒擁有過真正的自由。所以……他們再怎麼跑,活動範圍終究還是不會脫離塔瑪爾的居所——也就是他們的老巢附近。就像這些螞蟻一樣……」
伊塞頓順著他的話往地面看去,看到了那些因為被他的樹枝騷擾,匆匆慌亂四竄的螞蟻列隊。
「就算他們被嚇得四處竄逃,最後終究還是得回到巢穴裡。假使我不打算就此收手,直接把這支威脅他們的樹枝逼向他們的巢穴洞口。那麼這些狗急跳牆的螞蟻們,就只會剩下唯一的選項……」
把樹枝塞進了螞蟻進出的木板蛀口的維納,定眼看著那些因為巢穴被驚擾而蜂湧而出的螞蟻,不顧一切地爬上樹枝啃咬這個「敵人」。
「他們會為了捍衛自己的庇護所,不得不出來迎擊自己所恐懼的敵人,然後——」
他漠然注視著那些包圍咬著樹枝的螞蟻,下一刻,樹枝一閃火光,憑空燒了起來,上面所有的螞蟻也隨之消失在火焰中。
「——最後全部化為灰燼。」2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3yzlGHe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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