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不清的視野中,首先看清的是——雀鷹幾乎貼到自己臉上的澄黃色大眼。
見到狄飛爾張眼醒來,伊歐立刻憂心忡忡地問。
『狄飛爾!你還好嗎?很不舒服嗎?』
狄飛爾試著移動身體,卻使不上力氣,也沒辦法順利開口說話。
頭仍然十分昏眩發燙,喉嚨乾痛不已,還有一股肺部吸不到空氣的悶堵感。
『別抵抗祂們的力量,狄飛爾。讓藥草之靈治癒你。』
耳邊傳來艮那斯長老沉厚的提醒聲,狄飛爾艱難地吸了口氣,試著冷靜情緒。剛才的經歷仍讓他的心跳怦怦作響,心情十分混亂。
花了好一陣子,他才逐漸緩和下呼吸。狄飛爾忽地注意到,視野裡有著無數的細小光點,閃耀著淡淡的綠色及白色——就如同克多倫替病患治療時,所呼喚來的那些自然之靈。
當他慢慢放鬆下來之後,那些細小光點碰觸到他的身體隨之消失,像是融入了體內似的。
又是一陣奇怪的感受……
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好像附著到了那些光點之中,從自然之靈的視角探進了身軀深處,然後「看見」了一切的發生——
他目睹了在血液之中遊走的瘟毒,像是極其細小,吞噬著肉體的無數黑點,在一陣光點的接觸下,逐漸潰散分解。而那陣「光點」,實際上是發散著特殊植物氣息的物質,他無法辨識這種從未聞過的氣味是屬於什麼植物,但是——親眼目睹著來自它的某種物質確實產生了作用,讓危害肉體的瘟毒逐漸潰散消失。
被呼喚而來幫助他的植物之靈不只一項種類,他可以從鼻腔與舌頭感受到的氣味來分辨。有些帶來了瓦解瘟毒之外的作用,讓發炎的肺部逐漸消腫,讓疼痛的肌肉與神經逐漸鎮定下來……
狄飛爾一半的意識正與這些自然之靈同在,另一半的意識仍然是原本的自己。他慢慢感覺到發燙的頭部開始降溫,悶堵著的肺部開始可以正常呼吸,喉嚨的乾痛感也在緩和——瘟毒帶來的症狀正在陸續消退。
完成治療後,自然之靈離開了他的身體,狄飛爾的意識也隨之回歸原處。他對這種意識切換的感覺一度還沒能完全適應,覺得有些頭暈目眩。花了一陣子平穩自己的狀態之後,他才從雪地上坐起來。
『你好多了嗎?狄飛爾?』
伊歐仍擔心不已地緊盯著他。
狄飛爾摸了一下額頭,原本的灼熱感已經完全消退,呼吸也恢復如常,就彷彿剛才那些疫病的症狀根本不曾發生過似的。
『嗯……我好像沒事了。』
身旁四周有不少探出雪地的陌生植物,種類在五、六種以上,它們繁盛地生長著,還綻開了許多白色及藍色的小花。一股直覺告訴他,這些就是剛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藥草。
艮那斯長老邁步而來,用鼻頭輕觸向少年的臉龐。
『做得不錯,狄飛爾……仔細記住藥草之靈帶給你的教導,把這一切轉達給你的仲調者同伴吧。』
『謝謝您,長老……』
這些遍地開花的低矮藥草,就是治療這次瘟疫的藥方。親身經歷了這場療病儀式,讓狄飛爾的心情仍有些震撼。
即使過程中沒有使用任何一詞一字,他卻清楚感受到藥草之靈傳遞而來的訊息,告訴了他該如何應用它們來消滅奪取人類性命的瘟毒。
只是,唯一讓狄飛爾憂慮的是,即使知道了藥方,部隊裡的藥材存量也已經所剩不多,不足以用來醫治所有的病人。
『長老,您知道我該去哪裡取得這些藥草嗎?我們所剩的藥材恐怕已經不多了……』
艮那斯思索著,鼻頭發出一陣沉沉的低鳴。
他漫步朝著附近一處傾頹於雪中的廢棄木屋而去,仔細嗅了嗅,確認殘留於廢屋中的微弱氣味。這裡是過去的村落祭司存放治療藥材的小屋。
鬃牛長老用蹄推開了雪裡的散落碎石及陶片,輕輕把鼻頭靠近土地,呼出了一陣逸散的溫暖氣息。
『來吧,姊妹們、兄弟們。讓這片焦土再度重現生機吧!』
隨著長老低喃,無數閃爍著細微綠光的飛逸光點隨之出現。
寧靜無聲的雪地中,開始四處響起稀稀疏疏的細微聲音。狄飛爾注意到,鬆軟的雪地正極為快速地融化,不斷凹陷下沉,全都化成了流水,被地面潮濕的黑土吸收殆盡。
隨著積雪消去,也讓廢屋中的破碎雜物顯露於陽光下。這座艾赫希祭司曾經使用的屋舍裡,遍地都是破碎的玻璃瓶罐,以及貼著焦黑字條的陶罐。還能看見一些完整的瓶罐中盛裝著藥材粉末,因為遭遇過烈火焚燒而焦黑結塊。
『來吧,姊妹們、兄弟們。讓這片焦土再度重現翠綠吧!』
鬃牛長老再度低喃。
瀰漫著大地之靈的屋內,散落遍地的玻璃碎片之間,忽然有一點翠綠新芽從焦土中探頭而出,冒芽的植物越來越多,轉瞬間覆蓋了遍地土壤。
承裝著焦黑黏塊的玻璃瓶砰地破裂,從中迅速竄出綠芽,向上生長擴展葉片,牆角邊的陶壺蓋也被裡頭的植物新芽頂開,探出了茂密的枝條與細葉,一串嬌小的黃花隨之綻開。
幾分鐘的時間,這間廢屋已經徹底被各色的繁茂藥草所佔據,有些陶瓶中竄出的是土褐色的蕈類,另一邊則是快速長高的樹木。它們密佈地覆蓋了舉目所見的景物,擠滿了屋內所有空間,還仍然不斷往門外的方向生長,一路延伸到了屋外大片的庭院。狄飛爾不得不向後退,張大了雙眼詫然目睹著這一幕。珍貴的藥草植物繼續無止盡地肆意生長,完全包圍住了他。
艮那斯轉過頭,以沉厚的嗓音向他說道。
『讓你的同伴們來此採摘使用吧。我認可你與你的同伴,得以進入霜陵族落的領地。』
『萬分感謝您,長老……』
狄飛爾深深向鬃牛長老低下頭,發自內心地表達感激。
『請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麼回報於您呢?』
即使他明白魔族對於人類的協助總是不求回報,仍然忍不住出言詢問。這是他來到彼岸之後,首次受到魔族慷慨的協助,對狄飛爾來說實在太過珍貴,不是能夠就這麼輕易接受的事情。
但聽到他的提問,艮那斯只是緩緩笑了。
『狄飛爾,薩羅啊……你的來訪對我等而言,就足以取代一切回禮了。你讓我等看見了南境即將改變的希望。』
長老的話裡隱含著對狄飛爾的期盼——期待著這名年輕的薩羅,能成為替賢者改變南境的盡職引導者。
感受到這點,讓狄飛爾有些為難地垂下雙眼。他還沒有做好要接受這份職責的心理準備。
艮那斯靠近向他,鼻頭輕頂了頂他的胸膛。
『去吧,帶上療方與藥草,回去救助你的同伴吧。』
『謝謝您,長老……』
狄飛爾再度深深低頭致謝。時間緊迫,他不再多做停留。他匆匆步出圍繞身旁的繁茂花叢,往馬兒所在的方向而去。3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2XOhASm9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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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地平線上看到傑農鎮時,已經將近傍晚時分,狄飛爾壓低身軀再度催促馬兒加快速度,奔馳的馬蹄濺起陣陣飛雪。
回程途中,他都在思考著這趟路途上的遭遇——尤其是那場沙希斯帶給他的夢境,以及賢者對他所說的話。
他逐漸明白南境曾經發生的過往,以及薩羅的真正義務,卻也對此感到焦躁不安。
特別是賢者提到的預言——自己與傭兵團的同伴分離的日子已經不遠的事。
他說的分離,到底會在什麼時候,又是因為什麼原因發生?
好不容易才設法返回傭兵團……狄飛爾怎麼樣也沒有料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必須面對與同伴離別。
難道說……這也是魔神所做的「安排」嗎?
這種自己的未來掌握在他者手上的感覺,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透過沙希斯的回憶見到南境過去所發生的事,也讓狄飛爾的心糾結成了一團。
前任薩羅聯合穆菲里亞王的背叛……再加上人類突如其來地舉兵攻擊族落……幽狼族就是曾經承受了這樣的傷害,才會對人類如此痛恨嗎……
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前任薩羅會企圖叛變……
魔神說,他會在接下來的路途上逐漸弄清楚這些事情,還會替這個神完成他所期望的結局。他就像最初見面時一樣,毫無道理地自說自話,強把責任塞給自己。這讓狄飛爾不由得心情一陣沉鬱。
得到越多答案,反而越是讓他倍感不解。偏偏百般無知的自己,卻又被託付了「和解」的職責。讓他既茫然又毫無頭緒。
就算所有人都希望我讓南境帶來改變……但憑我這個無法獲得幽狼族接納的薩羅,到底能怎麼做到和解,又該怎麼引導其他人類?
狄飛爾愁悶地嘆了口氣。3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7HQy55J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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