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67—8：概括承受

67—8：概括承受

Aug 28,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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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蘇坦尼洛公爵口中聽說到國王順利清醒的消息，在客廳等候的眾人頓時一陣譁然。他們不敢置信地趕去陛下的房門前，想親眼確認這件事。

　　本來藥師已經判斷陛下情況危急，恐怕再久也撐不過兩天了，沒想到真的被蘇坦尼洛公爵帶來的療者給成功挽救起來——簡直可說是奇蹟。

　　他們既讚嘆又佩服，連連感謝著蘇坦尼洛。但他只是一味把功勞全推給身邊的侄子，說他也很慶幸侄子學有所成。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圍上了哈爾，或是對他讚譽不已，或是想探問他治好國王的「秘密藥方」。

　　宮廷藥師同樣對這個結果驚嘆地合不攏嘴，忍不住上前詢問哈爾是怎麼做到的。可是，哈爾卻是一副不好說的難堪模樣，曖昧地聲稱那是他們家長輩留下來的特殊中風療法，不好做太多分享。

　　把麻煩事交給侄子應付的蘇坦尼洛，拿起侍者端來的熱茶喝了口，閒適地靠著壁爐旁休息。他逕自思考著心裡的瑣事——隨後，不經意地注意到，旁邊有個人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哦……塞德里殿下，好久不見，你近來還好嗎？」

　　「好久不見，舅舅，謝謝你這次的幫忙。」

　　塞德里向他禮貌地點頭示禮。他與蘇坦尼洛公爵有過數面之緣。

　　過去還待在斯維弗爾的親戚家時，舅舅時而會來找那個家裡的長輩談話。因為舅舅是聯貿商會的總會長，經常得與同為高層的親戚討論商會的工作。

　　「不會，我們商會一直深受陛下照顧，理當得盡全力幫忙。」

　　蘇坦尼洛公爵謙虛地答道。他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侄子已經快招架不住而向他投來求助目光，於是清了清喉嚨，往侄子喊道。

　　「哈爾，我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還得趕著去開會。」

　　「是、是——！」

　　哈爾像是終於解脫了似地，匆匆逃出人群跑向了叔叔身旁。蘇坦尼洛微笑向塞德里道別。

　　「那麼，我還得去商會那裡處理事情，就先告辭了。」

　　「好，請慢走。」

　　塞德里回道，他看著舅舅與隨從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走廊盡頭，默默在心裡疑惑。

　　奇怪……為什麼舅舅身上有亡靈的氣息？是我的錯覺嗎？

　　自從這陣子開始接受役靈術訓練之後，他越來越常感覺到過去從來沒有注意到的細微氣息。譬如像是可以作為健康指標，圍繞在活人身上的「生息」與「死息」，還有環境裡頭或是依附在人身上的亡靈氣息。

　　不過雖然可以多少感覺到，塞德里卻還沒有自信能肯定自己的感受是否正確。也許……舅舅的情況只是誤會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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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房探望過丈夫情況的王后，踏出房門的當下，正好看到塞德里在和蘇坦尼洛公爵相互道別。她頓時有點緊張，連忙來到兒子身旁，悄悄向他耳邊說。

　　「塞德里——蘇坦尼洛公爵不適合走得太近，你得多加注意。」

　　塞德里沒料到母后會突然對他鄭重做出這種提醒，意外地問道。

　　「怎麼說？……但舅舅不是與父王十分親近嗎？」

　　「因為你父王不明白他的真正危險之處……總之你和他相處得小心斟酌。別誤把他當成了朋友，更要小心千萬別被他視作敵人，知道嗎？」

　　「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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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覺得母親的話裡藏著未說出口的深意，可是塞德里沒能猜出來那是什麼。母后帶著弟弟先行離開之後，他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深思著她這番話的意思。

　　陸續有探望完陛下的親臣步出房外，朝塞德里行禮道別，隨後走出了寢宮。最後，客廳裡只剩下在整理茶具的幾個侍從，以及父王的隨身護衛，其他人漸漸都已經離開了。

　　塞德里終於從沙發上起來，走向父親的房門口。他想進門，卻又陷入猶豫……也許父王見到自己的臉會感到不快，他才剛甦醒，還是別讓他太受刺激比較好。

　　塞德里逕自在心裡想著，默默打算離開，結果——房裡的阿曼德公爵剛好開門走出來，看到他立刻說道。

　　「塞德里，你來得正好。你父親想見你，進去吧。」

　　塞德里愣住了臉龐，一度以為自己聽錯。結果阿曼德見他杵著遲遲沒動作，又催促了聲。

　　「別猶豫了，快去吧，他正在等你。」

　　「是……」

　　他推開了房門，照叔叔的話走進去。

　　剛才阿曼德公爵為了談事情已經先支開了其他人，空蕩蕩的房裡只剩下躺在床上的父王。

　　塞德里神色謹慎地來到床邊，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父王……您找我嗎？」

　　他看到父親的狀況已經不比幾個月前，他的臉龐更加憔悴而凹陷，稀疏的頭髮變得灰白。圍繞著他的「生息」虛弱地流動著，幾乎要被「死息」所掩蓋過去。

　　「塞德里……」

　　父親有些混濁的蒼綠色眼睛挪向他，塞德里靜靜承受著他審視的目光。

　　「你去了……那棟鬼宅嗎？」

　　阿曼德剛才告訴了他不少事——負傷的塞德里當時是如何費盡苦心來到他的宅邸，向他探詢家族的忌諱。以及他的兒子又是如何為了替他「償債」，被惡鬼公爵叫去鬼宅裡抄書關了三個月的事情。

　　這些事情是來王宮的路途上，塞德里親口向阿曼德說的，他全都如實轉達給了加格里恩。他說：「你怎麼對待你兒子，他全都看在眼裡，可是他甚至沒有因為得替你『償債』抱怨過一句話。真正讓他難過的是，他知道他這生都不會再獲得你的接納了。」

　　聽到父王的提問，塞德里靜靜點頭回答。

　　「是……我的確去了那裡。」

　　加格里恩注視著他，靜默不語。塞德里捏著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的拳頭，決定說出藏在自己內心已久的問題。

　　「父王，您……是不是害怕我會變成惡鬼？」

　　加格里恩沒有回話，但塞德里看見父親眼裡閃過了一絲動搖。他把話說下去。

　　「但是，我還是我，沒有變成惡鬼，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也許您沒辦法相信，可是如果您願意仔細看我，就會明白我仍然是您的那個兒子，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

　　塞德里的眼裡流露憂傷，他垂下了臉龐。

　　「我仍然記得小時候的那趟旅行……抱著我走在弗瑞登的莊園，帶我欣賞螢火蟲的您。」

　　他記得當時父親眼裡的溫柔，聲音裡的和煦暖意。

　　「我不知道您心裡的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再相同……但那時候的您，還是一直留在我的心中。沒能夠被您接納，真的很遺憾。如果我的存在還是讓您無法接受……無論您想怎麼安排處置，我都會承受的。」

　　塞德里盡可能以平緩的情緒傾訴自己的想法，卻還是聽得出聲音裡藏著滿滿的遺憾與沮喪。

　　加格里恩靜靜聽著，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嘆了口氣。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和阿曼德好好對話過了，就如同自己的兒子一樣。他總是在迴避面對和那座宅邸有所關聯的親人。彷彿把這一切全都關在門外，就能當作那段過往不曾存在，能讓他自己和那些不祥的家族歷史就此一刀兩斷。

　　他永遠記得那場夢魘裡，惡鬼公爵朝他喝斥的「預言」——加格里恩，你將來有一子必須為我所用，因為你弄壞了重要的藏書，要為此付出代價。

　　他總是在說服自己那場夢並非現實，全都是自己聽信長輩的故事才做出的惡夢。直到那一天，從塞德里的口裡聽見了……他看見巫師身旁散發出光點的事情。

　　十歲的兒子把這件事當成了自己奇妙的小發現，來到房裡找上他們分享。絲毫不知道聽說到這件事的他，當下的胸口彷彿像挨了一記重鎚似的發痛。

　　他怎麼樣也沒料到，惡鬼公爵的預言竟然成真了，真的讓他生出了一個妖裔兒子。這一切都是祂的詛咒……祂是故意讓王室的繼承者淪為萬民不齒的妖裔，全是祂一手安排的……

　　祂是刻意用這種手段報復我的嗎？我可是一國之君，怎麼能夠讓這樣的妖裔成為繼承者登上王座？

　　祂遲早會帶走塞德里，把這孩子變成下一個能夠操鬼作亂的惡鬼公爵。到時候查諾會演變成什麼樣的國家？

　　當那些王親、諸臣和人民發現了這件事……得知統領他們的君王是個血脈污穢的妖裔，他們會怎麼想？會安分接受，還是心生反抗？不用猜也知道，讓他繼位只會讓查諾的內政陷入永無寧日的混亂。

　　塞德里是他呵護了十年，深受他憐愛的兒子。可是……偏偏遲了十年才發現，他終究不是自己的兒子，是作為惡鬼公爵的使徒而生的妖魔之子、邪靈之子……

　　怎麼能夠讓他活下去，讓惡鬼公爵稱心如意地藉著他繼續作祟世間？讓他這樣污穢的巫師登上王座，肯定只會讓查諾的國勢一蹶不振……

　　所以加格里恩用盡了手段，不惜一切也要了結掉這個兒子的性命。他是真心認為自己的作為是為國為民，為了守住家族的榮譽而不得不如此。

　　結果，兒子的話卻點醒了他。

　　這麼多年來至今，他從沒有嘗試面對塞德里，親眼看清楚自己的兒子。只是一味地深信自己的恐懼會就此成真。

　　塞德里的眼睛，還是像過去一樣的澄澈碧綠，沒有絲毫混沌。

　　他走進了那座鬼宅三個月，從那扇當初他們奔逃的大門——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可是就如兒子所說，他仍然一如既往沒有改變，是自己所熟悉的模樣。

　　加格里恩的心裡，忽然感受到一股遲來的愧疚。

　　阿曼德說得沒錯，塞德里是為了替我「贖罪」才會被惡鬼公爵帶走。明明是我害得兒子淪落到這種命運，卻反而把罪責推到了兒子身上，要他拿命承擔一切……

　　即使如此，塞德里卻始終沒有怨懟於自己。為什麼這個孩子如此地傻，你明明可以恨我的啊……

　　加格里恩在心裡鬱鬱輕嘆。

　　你說……你沒有變成惡鬼，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我真的能夠相信你嗎？

　　他想聽見塞德里的答覆，卻把這句話放在心裡，始終沒能夠真正問出口。

　　塞德里等了好一陣子，遲遲沒有獲得父親的任何回應。他的臉色顯得有些失落，低垂著頭，緩緩說道。

　　「那麼，父王，還請您好好歇息……我先不叨擾您了。」

　　加格里恩微微張口，最後還是欲言又止。他挪動濁色的蒼綠色瞳孔，注視著兒子放輕闔上的房門，為自己沒能夠說出的話惆悵地嘆了口氣。

　　房門再次被敲響，進來了一名他的貼身侍從，小心翼翼地探詢著他是否有任何需要。加格里恩鬱然深思，最後做出了決定。

　　「你替我向侍衛長傳話……要他就此停手，不必繼續我交代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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