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著火炬橘光的漆黑地牢裡,忽然瀰漫一陣寒涼的死亡氣息。本來守在鐵欄杆外的幾個搜捕員,見到那隻憑空現身的白色公鹿,全都繃緊了神經。
他們聽見了祂透過意識傳來的命令,紛紛戒慎恐懼地出聲應是,往後退到了地牢的樓梯口待命。讓塔瑪爾單獨與牢房裡的罪犯談話。
——你就是巫師會說的「薩羅」是吧?
靠坐在牆邊的米瑟,聽見在意識裡響起的聲音,抬起了頭。鐵欄杆外,佇立著一隻有著雄偉犄角、藍眼睛和白色毛皮的公鹿。才跟祂對上眼,下一秒,祂已經憑空出現在牢房裡,迫近地直視著自己。
——果真是個了不得的小子,竟然能利用幽狼使詐,硬是放走了我的四個獵物……
塔瑪爾的語調帶著按耐不住的怒意。花費數個月審慎計畫的結果,全都付諸流水,成了一場空。本來以為已經抓出所有的變數處理掉了,卻偏偏敗在這個突然冒出的祭司小鬼手上。
——我本來以為你歸順於灰蒙.安斯頓了,結果你終究是心向巫師會嗎?先是哭哭啼啼讓他們心軟於你,再措手不及地反將一軍,手段真是高明啊……
被堵著嘴的米瑟靜默地聽著,在腦海裡冷冷回應了塔瑪爾。
Neho siknehoay zian kede zeqi ti hido.
(我的作為沒有你想的如此狡黠。)
瞪視著他的白鹿頓止住動作,神情有些出乎意料。他沒料到米瑟勒斯會使用非人的語言來回覆。雖然部下回報過他,這個祭司能夠用魔族語直接和幽狼對談,但他本來以為米瑟勒斯只是在運用祭司訓練出來的其一知識,是另外學會這個語言而已。
可是不只如此,他聽得出來這小鬼的心識完全是以魔族語思考,彷彿這個語言才是他真正的母語,但他分明是個人類。塔瑪爾困惑地發問。
——你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從沒聽說過南境存在像你這樣,能用魔族話與幽狼對談的山民祭司。
Neho aydo latqilatde rrakede eqrre’ey’iq? Eq’rrehade tinehosa’iq?
(我是什麼來歷關你何事?何必和你多談。)
米瑟的腦海裡浮現了這個念頭,他不是要認真回答塔瑪爾,但還是被他窺見了這句話。
即便窺見了——他也沒能夠做出回應。白鹿轉著頭,一下用左眼盯著他、一下用右眼盯著他,遲疑地甩了甩耳朵,鼻子發出了悶哼似的鳴音。
看起來就像是野外的鹿碰上無法理解的事情時的反應。米瑟冷冷發問。
Kede hanetineqo aydo?
(你是在困惑什麼?)
白鹿沒做出回應,眼神好像更茫然了一點。米瑟感覺到他的困惑跟希格德很像,肯定是沒聽懂自己說的話,臉上頓時多了一股鄙夷。
Kede eyon Sigrid haon, hanetineqo naziosra? Neho rraqoze zideqo-zideqohaqi.
(你跟希格德一樣笨,聽不懂魔族語嗎?我用詞都很明明白白了。)
塔瑪爾這次大致猜出了一半字詞的意思。他聽得懂「希格德」這個常語人名、和巫語同音的「魔族語」這個詞,然後再猜出發音相近的「笨」跟「不懂」這兩詞的意思。
白鹿惱火地瞪他,咬得臼齒嘎嘎作響。
——態度真狂妄的小鬼,你到底有沒有理解自己現在的立場?我能不能聽懂魔族語還輪不到你來指教。
但米瑟沒把他放在眼裡,毫不猶豫地嗆了回去。
Kade ay neay herraru hanetineqo naziosra, qene’iq aydo neay?
(明明身為巫師卻連魔族語都聽不懂,算得上什麼巫師。)
他本來要照習慣用仲調者這個詞,但感覺這個獵手頭領的語言程度比希格德糟糕很多,講了他一定聽不懂,所以乾脆換成了「neay(巫師)」這個兩個語言都同音的用詞。
塔瑪爾理解了這句八成左右的意思,因為米瑟刻意用了和巫語發音比較接近的詞彙來說話。他以意識冰冷冷地答道。
——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我既不必像妖裔一樣顧狼,何必去在乎那些野獸的嘴裡在說什麼?
他就和其他役靈師家族的後裔一樣,不理解魔族的語言。因為森林裡盤踞著食人幽狼,他從小就是在歷代祖先留下的藥林受訓為役靈師,沒有機會學習魔族語,也不需要實際接觸野地裡的魔妖。
雖然魔族語和巫語的用詞有七八成能夠直接共通,但兩種語言仍存在發音上的多處不同,如果沒有花時間多聽多習慣,也會無法理解。用人類的語感來說,就像是學習主要流通語言和方言的差異。
但是聽不懂魔族語,並不會讓塔瑪爾感受到任何難堪,他認為這反倒是顯示自己的身份沒必要去攬起那種妖裔俗務的證明。
不過——三番兩次的被目中無人的小鬼用不懂的語言嘲諷,還是讓塔瑪爾滿肚子火大。而且他也因此無法順利窺見他的念頭,聽著米瑟勒斯充斥腦袋裡的魔族語雜音,讓塔瑪爾煩躁不已。他耐不住性子冷聲喝斥。
——夠了!給我說人話!你這野小鬼是被狼餵大的嗎!?
他是拿大眾對山民訕笑的話來罵他。結果米瑟沒有感受到被罵的感覺,因為他還真的是被狼給餵大的。他納悶地在心裡默想。
Kede rone’eqrre zideqohaqi?
(你怎麼會知道?)
塔瑪爾讀懂這句話的意思,傻住了片刻。白鹿發出一陣難以理解的悶鳴聲,退了一步偏頭打量著他,充滿懷疑與不敢置信,卻又總算恍然大悟。
這野小鬼……真的是幽狼拿人肉餵大的?
山民之中竟然存在這種狼孩……難怪他能夠隨心所欲操縱那些幽狼的行動……
塔瑪爾陷入沉思,重新思量著這個階下囚格外詭譎的身世。
他們的薩羅原來是這種存在……
看來,還真不能夠對這個小鬼輕率以待,得仔細評估他的價值才行。
白鹿無聲地轉頭,看了眼待命在地牢樓梯口的部下,在意識裡下令。立刻有個人匆匆趕來,向祂恭敬地應是,拿著手裡的鑰匙開門。
搜捕員進去牢房裡,抽掉了他嘴裡的布團,隨後聽從首領的指示,重新鎖門待在牢房外待命。白鹿再次朝米瑟勒斯說話。
——從現在起,用你那張嘴說人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警告你,你那些祭司的巫術對我不管用,你最好別想胡亂造次,逼我出手料理你。
米瑟仍舊是一副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的鄙夷神情,瞥著頭,不想搭理那隻鹿說的任何話。
——我留給你兩條路選擇。第一條,繼續留在這裡,成為我下一個活餌。第二條,和我談個條件,聽命於我,為獵魔者做事。
塔瑪爾仔細觀察著祭司少年聽完這句話的反應。
他得先確認清楚這個薩羅對於巫師會的忠誠究竟有多少。本來以為他已經打算回歸傭兵團,聽令於灰蒙.安斯頓,能有機會讓他為獵魔者做事。結果一切又像是他只是在演戲,自始至終他都還是心向巫師會。
假使他真正效忠的對象是巫師會,十之八九會選擇第一條路。就像那個守口如瓶,寧死也不屈服的幹部一樣。他寧可把全部的力氣拿來抵抗,不惜一切地想驅散我替他維繫生命的大地之靈,藉此自尋死路,也不願在腦海裡多透露一點組織的情報給我。
說不定……這個小鬼也會做出相似的選擇。要是這樣也無妨,正好能拿你這個山民敬重的薩羅,把艾悠艾洛和維納堤恩從巢穴裡誘出來。
結果米瑟勒斯安靜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開口吐出了讓他意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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