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18—5：祝福與詛咒

18—5：祝福與詛咒

Jun 2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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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他的話，米瑟臉色顯得有些低落。他的紫色眸子裡靜默地映著聖池水裡的光點，像是回憶起久遠過去的事情一樣，緩緩開口道。

　　「我曾問過我的養母……為什麼我既然是人類，卻沒有擁有人類的名字。」

　　「那時候，Sau'his（沙希斯）回答過我……艾赫希人的習俗上，父母需要讓孩子在禮祭中受到神靈的祝福，才會依照徵象為孩子命名。」

　　「因為我三歲就被母親交付給她照顧，沒辦法在四歲參與禮祭，所以才沒有能獲得人類的名字。」

　　米瑟抬頭看向這棟陌生卻又讓他心底感到熟悉的建築。

　　「這裡……這座禮祭堂，應該是過去的艾赫希人為孩子祝福與命名的地方吧。」

　　他的聲音不禁帶了沉沉遺憾。

　　「為什麼如今……卻淪落成了剝奪他者人生的地方。」

　　克多倫陷入沉默，許久後才感慨地回答，嘴角泛著苦笑。

　　「原來〝禮祭〞真正的意義是這樣的嗎……蘇安人還真是把你們的文化，利用為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米瑟的雙眼落寞地低垂。

　　天色已經逐漸轉暗，池水裡的藍色光點也變得更為顯眼，如同融入水裡的點點星辰一般隱隱閃爍。

　　受到自然之靈眷顧的生命，明明應該是被給予祝福的徵象……

　　明明被水之靈親近，並不是那個人的錯，但卻被當成了剝奪他者人生的理由。

　　南境到底為什麼……會變成如此扭曲？

　　假使這座神殿裡還留有〝蛇龍祖神〞的力量，您能夠回答我嗎……居於這片大地上的生命，這些人類還有魔族，到底都怎麼了……？

　　米瑟在百思莫解之下，在心中向著看不見的那位魔神提問。

　　原本並不期待能在這座廢棄神殿裡收到任何回應——他卻因為池水的變化詫然頓住。

　　無風的情況下，水面卻掀起波波漣漪，彷彿有什麼企圖從水底傳達回應似的。他下意識地伸手觸碰向水面，就在手指剛接觸到聖池水面的一瞬間……水底下原本閃滅著微弱藍光的細小光點，忽然一齊釋放出數倍的光輝，讓池水映著強烈的泛藍光芒。

　　米瑟愣視著一切，那些細小的藍色水之靈逸飛離開水面——一陣天井吹拂而來的夜風，讓細雪般的光點撲面吹向了他。

　　接觸到光芒的同時，米瑟也看見了一幕清晰的畫面。

　　不……不只是看見……

　　他實際身在其中，清楚感受到了所有一切——

　　他處於湖底的深水之中，舉目所見的岩盤上都密佈凝結了藍銀色光芒的結晶……狄飛爾想起，他曾在一個洞穴裡見過相同的結晶。

　　他感覺〝自己〞盤踞在湖底，感受到緩和而漫長的呼吸裡，冰冷的湖水進入身軀之中，又從鼻尖流瀉而出。

　　然後，他又再度吃力地張口吸取帶著細小泡沫的湖水，卻感覺灌入清澈流水的胸口陣陣地疼痛，無法順利的喘息。

　　他讓頭部依靠在湖底，嘴邊銀白而細長的龍鬚無力垂彎在岩盤上，被細沙所掩蓋，使他無法清楚感知到湖水的流動，可是他卻連挪動開它們的力氣也使不上。

　　身體沉重地一點力量也沒有，睏倦又虛弱，只想再度閉上眼安靜入睡。卻又擔心……不知道沉睡之後，再次清醒時……地面上又會匆匆逝去幾年的光陰？

　　所以，他撐著疲憊不堪的意識，不讓自己入眠。

　　不能放任下那些令人擔憂的稚兒……直到歪斜……得以被導向正軌的那一天……還不是能夠休息的時刻。

　　然而……沉重的眼皮，最後終究卻還是不聽使喚地闔上，視野裡閃爍著湛藍銀光的湖底也很快模糊……

　　思緒在陣陣疼痛與疲憊中逐漸消融進黑暗……

　　突然，就在所有感受終止的一瞬間，狄飛爾悚然地意識到——他並不是屬於這個軀體中的靈魂。

　　他掙扎著清醒，努力張開了雙眼……

　　重新看清了〝自己〞……那是盤踞於湖底，光滑且如蛇身般纖長的銀白色身軀……他覆著光滑細鱗的龍頭有一對鰭膜犄角，收攏著龍翼般的前肢……蛇龍緊閉著眼，吻部細細長鬚毫無生氣地埋沒在湖底細沙中。

　　那是……我？不對……我是……

　　感官知覺對應不上記憶的矛盾，讓他腦海陷入混亂，他急促地深吸口氣，緊閉起眼，慌亂地想脫離這股尋不著自我的抽離感——

　　頭竄過一陣強烈暈眩感，狄飛爾忽然再度感覺到吹過臉龐的微風，怦怦作響的胸口，以及坐在紮實地面上的觸覺……

　　他張開眼，看到了眼前的景色——結滿苔蘚的斑駁禮祭堂牆面，以及入夜後閃爍著隱隱微光的平靜聖池。狄飛爾愣了好一陣子，遲遲無法做出反應。

　　「米瑟……你……還好嗎？」

　　耳邊傳來克多倫帶著猶疑的問話。

　　狄飛爾呆杵著許久，才轉頭望向他，用母語徬徨地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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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剛才……怎麼回事？）

　　看到米瑟的雙眼還帶著恍惚，克多倫有些擔憂地靠近少年，在他面前蹲下，仔細檢視著他的情況。

　　「先別急……你把意識集中在感覺自己的呼吸上，慢慢吸氣，再慢慢吐氣。」

　　米瑟緩緩點頭，照著駐守師的話，放慢速度深呼吸了幾次。

　　那些殘留在意識裡，冰冷的湖水不斷流過身旁的感受……這才漸漸消退遠離。

　　「還有那種一部分〝留在外面〞的感覺嗎？」

　　「比較……好像比較好了……」

　　終於脫離剛才處於水中的飄浮感，又重回到身處的安穩土地上，米瑟深吐了口氣。

　　「克多倫先生……我剛才是怎麼了？」

　　克多倫臉色沉沉地答道。

　　「你剛才……好像是暫時被那些水之靈帶走意識了。」

　　剛才那陣被風席捲起的水之靈朝米瑟吹拂而過後，少年就無預警地忽然坐倒在地，像是失神似的垂下了頭。

　　沒能釐清情況的克多倫，錯愕地看著這異常狀況幾秒鐘，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出手做些什麼……米瑟又忽然再度清醒過來。

　　聽完駐守師大致轉述剛才發生的情況，米瑟不由得詫異。

　　「幾……幾秒鐘，而已嗎？」

　　在他的感受裡，好像至少過了數十分鐘一樣漫長……

　　米瑟摸著還有一點暈眩的頭，用餘悸猶存的語氣開口道。

　　「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什麼……不、不是……好像成了別的生命……透過他的身軀感受到一切。」

　　他敘述的聲音裡還帶著些許驚恐。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克多倫沉默了一陣子，才以不甚肯定的語氣回答。

　　「老實說……我還沒見過這種情況，也許是你接觸到水裡所遺留的你們艾赫希人神靈的力量……對此產生了某種強烈的共鳴吧。」

　　「……共鳴？」

　　對於巫術毫無概念的米瑟，愕然地低喃著這個陌生的詞彙。

　　「克多倫先生……你也曾經歷過這種狀況嗎？」

　　「是啊……巫師絕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在學習與自然之靈〝共鳴〞。」

　　明白米瑟還需要一些時間平復感受，克多倫默然在水池畔就地坐下，陪伴著他。

　　「是這樣啊……」

　　「嗯，像是我在領隊時連結風之靈的力量，也是處於與風之靈的共鳴狀態……透過祂們感受到遠方環境的聲音。」

　　「所以……我剛剛是跟水裡的水之靈〝共鳴〞了嗎？」

　　「嗯……照你剛才的情況判斷，應該是這樣沒錯。」

　　米瑟不由得眼神畏然地看著聖池水面——池水現在已經恢復如常，只有隨風輕微晃盪著波瀾，水中閃爍著原本的淡淡藍光。

　　如果……讓水面出現受水之靈〝眷顧〞徵象的人，會被這裡的人視為〝妖裔〞……光只是碰觸水面就發生這種情況的他，又該稱上什麼……？

　　米瑟不禁在心裡納悶。躊躇之後，他又再度把手伸向水面，想測試是否會發生相同的情況。

　　然而——池水卻沒再出現相同的反應，浸到水裡的右手只有感覺到冷水的冰涼。

　　正當他困惑於竟然沒發生任何事時，輕輕蕩漾的池水過了一陣子，才出現了與剛才〝眷顧〞相似的徵象。有一些光點閃爍著靠近他的手邊，綻放著淡淡清澈藍光。但這個情況遠不及克多倫那般明顯。

　　米瑟朝駐守師投以困惑的目光。

　　「咦……結果水之靈，並沒有那麼親近我嗎？」

　　克多倫默然地扶著下巴沉思。

　　「嗯……雖然這姑且也算是會被判定為〝妖裔〞的徵象……不過與剛才的情況相比確實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麼……矛盾地阻斷了你與祂們之間的連結似的。」

　　米瑟茫然聽著駐守師的判斷，然後腦袋才閃過一個念頭，頓地意識到他忘記已久的一件事。

　　等等，該不會……這是因為薩羅的力量的關係吧？

　　早就已經被拋諸腦後的這些事再度返回了米瑟的腦海，他收起水裡的手，神情複雜地陷入沉思。

　　有什麼……阻斷了我和水之靈之間的連結？那是……指我身上的封印嗎？

　　我都忘了，根本還沒搞清楚〝薩羅〞的事情……

　　但這件事……我該問克多倫先生嗎？

　　沉思到最後，米瑟還是決定說出曾經放在心裡不敢發問的事情。他如今已經能夠信任於這名巫師了。

　　「克多倫先生……你知道sasro'on（薩羅）是什麼嗎？我好像……是被族人這麼稱呼的身份，可能是因為這樣……才跟水之靈有些連結。」

　　克多倫詫異地望向米瑟，沉默了一陣子後，才語帶遲疑地答道。

　　「saosro'on？那是……〝頭人〞的意思嗎？你是類似……領導者之類的身份嗎？」

　　「可能……是類似那樣吧。但我不覺得我有資格能領導誰就是了。」

　　克多倫是靠對應的巫語做字面上的解讀。然而米瑟想問的，是這個字面之外，背後所具有的身份意涵，像是……作為薩羅到底有什麼意義，又該負擔起什麼責任？

　　畢竟，這並不是像村長還是國王之類……是由人類所決定的領導者，而是〝神擇〞的身份。

　　「嗯……但恐怕我對你們艾赫希人的事情了解不深，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克多倫默然做出了這個回答。

　　「這樣啊……」

　　米瑟不由得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得詢問自己的族人才能真正釐清嗎……

　　但在這片大地上，又得上哪去尋找知道這些事情的艾赫希人？

　　克多倫認真思量過後，又接著說。

　　「我唯一知道的，也只有你們族人具有祭祀〝魔神〞的習慣，以及總是隱居於山林之間，卻能夠迴避於狼襲……這類常人皆知、不足一提的事而已。」

　　「而在我們蘇安人巫師的眼裡，艾赫希祭司擅於掌握的力量，是我們相對沒有那麼熟悉的水之靈……如果你那〝薩羅〞的身份，是屬於你們文化中的其中一種祭司……也就能解釋，剛才你能與水之靈之間產生如此強烈共鳴的原因……不過，相對的你也可得特別多加小心……」

　　克多倫說著，眼神低沉了些。

　　「艾赫希人的祭司，在南境被有心人士鎖定〝狩獵〞已久……不少人都想設法獲得你們祭司的知識，找出得以像你們族人一樣在山林生活的方法。如果不想被莫名其妙擄為奴巫賣掉，你千萬不可以再讓別人知道這件事，特別是蘇安人……知道嗎？」

　　聽到克多倫格外嚴肅的告誡，米瑟怔然地眨了眨眼。

　　「好……知道了……」

　　他深嘆了口氣，低垂的眼裡滿是無奈。

　　奴巫？……也就是說，如果被別人知道這個身份，我可能會被他們擄走當作奴隸賣掉是嗎？怎麼聽起來，薩羅這個身份在彼岸比當個〝妖裔〞更危險……

　　這樣一來，又該怎麼找到能夠詢問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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