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趕路了兩天,抵達了西領山區的山腳下。為了前往位於山村裡的組織據點,他們必須先穿越這座森林深處的幽狼領地。
希格德讓馬匹放緩了速度慢行,車輪吱嘎壓在潮濕的腐葉堆上,時不時輾過碎石,讓車廂裡一陣顛簸。
他很快便察覺到遠處成群靠近的幽狼氣息,於是停下了車輛。會長艾悠也跟著下車,站在希格德附近等候狼群的到來。
米瑟不太確定她打算使用什麼方法度過幽狼族落的地盤,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地探望向車前窗口,正好目睹了艾悠艾洛與幽狼們談話的過程——
背後率領著七、八頭幽狼的領導獵者,注意到這輛人類車輛不慌不忙的停留在原地,已經大致猜測到了來者身份。他的赤瞳裡懷著冷肅的戒心,輕晃了晃銀白長尾,壓低身驅嗅了嗅氣味,謹慎地慢步靠近。
艾悠艾洛在幽狼的領導獵者面前跪坐下來,做出了米瑟所熟悉的「服從禮」姿態,以巫語對他們說話。
“我代表眾隨同者向各位致意,我是獲得紅泥族落的撒登伊長老應許路權之人,來自拉魯迪克氏族的艾悠艾洛。”
領頭狼已經從氣味裡認出這個人類,知道她確實是受撒登伊長老應許路權的「牽路人」。他嗅到車廂裡多了幾個不認識的陌生氣味,但所有與牽路人同行的人類,照慣例都得獲得相應的尊重,他無權阻擋那些人通過。幽狼的鼻子輕噴一陣氣,朝她說道。
『盡快通過此地,不得多作停留。』
“我明白了。”
領導獵者輕吠了聲,示意其他獵者跟著他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樹影之間,艾悠才從地上站起,重新返回了車上。
米瑟不由得發自內心對巫師會的會長感到佩服。本來,他還一度以為艾悠艾洛可能會像希格德一樣,直接利用魔神的力量嚇退那些幽狼獵者,卻意外地目睹了她謙卑地循禮請求路權的言行舉止。
會長不但熟悉艾赫希人的歷史文化,而且還對魔族彬彬有禮,能夠從舉手投足中感受到她真誠的尊重,就如同他所理解的「仲調者」該有的真正表現……駕車的那隻呆頭狼完全比不上她。2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ofhvfKl0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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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悠繼續如沿途路上一樣,和其他同伴討論著組織的事情。
「就像我剛才說的,之後的人手安排會稍作調整。」
「也就是說,要讓佐伊莎她們過來西領這邊接替亞森的聯絡組長,替這裡的現況止血嗎?然後再讓蕾希亞到奧比坦那邊避個風頭……」
哥札克斯摸著下巴說。艾悠點頭答道。
「對。弗瑞登那邊就改由伊塞頓做聯絡組長,米達蘭之後也會回去幫忙,其他國家的幹部工作先不做變動。」
「了解,那我跟希格德就先照舊隨你行動吧。」
車前傳來希格德的答話聲。
「要我繼續做車伕工作我是沒意見啦——不過,艾悠,哥札克斯身體那麼差……你要不要還是讓他待在屋裡顧據點比較好啊?像是跟伊塞頓交換工作之類的……讓他到處吹風他撐得住嗎?」
艾悠思索了一陣子,準備開口回答,但哥札克斯搶先說道。
「我沒關係。不用特別顧慮我,亞森的冬天比較溫暖不會下雪,我還可以撐得住啦……」
希格德不怎麼相信他的話。
「蛤?你確定撐得住?前幾天才只是半夜跑出去一趟,你就已經一副昏昏欲睡像重感冒一樣……」
「那是因為你真的太臨時了啊……我根本還沒來得及換上暖衣,才披一件披風就匆匆忙忙出發了。」
「喔……」
希格德低應了聲。艾悠一語不發,最後面露猶豫地說。
「算了,哥札克斯,我覺得你還是……」
哥札克斯又連忙強調了句。
「讓我幫忙你吧,艾悠,我不想去弗瑞登顧據點。現在這個時機點,不知道維納之後會在亞森做出什麼激進的作為……我想多少盡一份力協助你們。」
「嗯……」
艾悠有些為難地陷入沉思。
確實就如哥札克斯所說,她不受控的弟弟這次恐怕會為了報復蕾德崔卡與獵魔者在西領引起一些動亂,有必要預先做好「收拾殘局」的準備才行……
可是,哥札克斯的身體不好,本來冬季大多都是安排據點聯絡的工作給他。常常出門吹風,不知道會不會讓他太逞強。
但是,如果他能留下來,需要協調衝突時,確實能夠幫上不少忙……他的性格穩重又冷靜,很擅於人際周旋。
艾悠衡量之後,最後決定同意了這件事。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2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7faPu0A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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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徑了一段路途顛簸的泥徑山路後,馬車在黃昏時分抵達了這座艾赫希人的山村。
米瑟跟隨著會長等人下車,靜靜環顧了眼這座位於半山腰上的偏僻山村。
這裡與平地蘇安人的圍村完全不同,農舍木屋四處分散在山坡的層層梯田之間,沒有看到什麼圍牆之類的明顯分界。也許是因為艾赫希人生活在山間族落的領地裡,不需要防範幽狼襲擊的關係吧。
黃昏的雲彩映照在路旁梯田裡綠叢叢的藜麥上,有幾隻雞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田埂與農舍之間,啄食野草上的小蟲。景色相當悠然,與山下總是帶給人莫名壓抑感的圍村有著截然不同的氛圍。
有個身著獵師織紋披肩的男子,正在田埂附近整理一個樹皮編織的獵袋。看到艾悠艾洛與其他幾個巫師會幹部的來訪,露出微笑向他們打招呼。
「好久不見啊,月岩祭司。」
月岩是對應巫語的Rarutik(拉魯迪克)的意思,是艾悠艾洛的氏族名。
「願祖神賜福,好久不見,喬諾。」
艾悠臉上的笑有些苦澀,眼裡帶著一股難為情的歉意。
「不好意思,這段日子讓你們一直被我的同伴們叨擾……」
那名獵師不以為意地搖頭答道。
「沒事啦,彼此之間照應一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山村為巫師會提供庇護的同時,也能在需要醫術協助以及買賣物資時獲得這個組織的幫忙,算是彼此互惠合作的關係。而且,這個組織的領導者是德高望重的神殿祭司傳人,是替所有族人向祖神傳達祈願的服侍者。不只紅泥村這裡,附近也有不少小村是看在月岩氏族的名望下願意提供幫忙。
「你要去米達蘭那邊對吧?來來,我分些山薯給你吧。剛從森林找回來的,你們晚餐可以煮來吃。」
他說著開始翻起獵袋,抹掉山薯沾到的泥土,一個接一個遞給她。艾悠匆匆接下東西,打開自己側背的織布包來裝。
「啊、謝謝你。」2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Rt9HcO1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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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堤恩毫不理會老姊曾經的囑咐,這幾天直接離開了據點與身邊的幹部乘車行動。他甚至也不打算換件衣著,直接穿著平常身上的黑巫袍,搭配著祭司的金紅色腰帶出門。
也許……他會這麼做有一部分也是基於賭氣的心態吧。就如同老姊無法忍受他對於那些「叛離者」的評判,他也同樣無法接受艾悠意圖冒險去救下那些人的舉動。
既然曾經屈服於敵人的要脅選擇離開組織,就算大費周章把他們救回來,這些人將來遭遇上危機時,難道不會再次選擇轉頭出賣組織嗎?
基於風險考量,果斷放棄這些人才是最為妥當的決定。老姊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
就連之前處理柏瑞特的情況時也是,她寧可不顧一切地帶人返回柏瑞特的疫病之地,就為了救出當地區區百名巫師,差點害得他們一名幹部死在軍隊手上。當初他提出破壞那座石橋的計畫時,老姊嘴巴上明明還說過可以承受這個代價。
兩害相權取其輕——凡是想要改變什麼,想要拯救些什麼,也無可避免地得承擔伴隨而來的代價。因為這個世上終究並不存在兩全其美的解決手段,維納比任何人都理解這個道理。所以為了換得最徹底的「改變」,無論要付出多麼深刻的代價他也願意。2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IP5za6sU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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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著過去從獵師舅舅那裡習得的追跡技術,維納花了兩天的時間親自找出蕾德崔卡最後躲藏的城市,再指示拉堤維勒借渡鴉弭卡的眼睛潛入建築物探察情況,確認了她本人確實留宿於此。
下午時分,班格尼讓馬車在城市外圍的商道旁停下,隔著一段距離注意著城門前的動靜。他才正想向副會長商量接下來的對策,結果維納已經先躍下了駕駛前台,逕自往城門方向而去。
「你等等——維納!」
班格尼錯愕地叫住了他,坐在車廂裡的瑪蒂娜注意到情況不對,立刻下車跑了過去。
維納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城門,隔著百公尺的距離,觀察著那些正在仔細審核進城的旅隊身份的衛兵。他思量著向前邁步,卻先被匆匆趕到的瑪蒂娜給一把拉住,她緊張大喊。
「住手——別做你想做的那件事!」
他停住步伐,輕輕一笑反問。
「別做我想做的哪件事?」
瑪蒂娜頓時一陣語梗。
「就、就是……」
她原本以為維納打算不計後果地消滅掉那些門口的衛兵,大剌剌地直接進到城市裡,所以才急著要阻止他——但他這次好像沒有打算採取這種無謀的舉動。
稍微看過城門的情況之後,維納便轉身開始往回走,瑪蒂娜不由得感到鬆了一口氣。
結果才剛鬆了一口氣,轉頭又看到維納跑去站在商道中央,擋住了一輛從旁經過的馬車去路。瑪蒂娜連忙跟上前,想詢問維納的企圖,結果——她還來不及說出一個字,就先目睹那個想開口大罵的馬車車伕,猝不及防地在閃燃的烈火中變成了紛飛的灰燼。
瑪蒂娜完全看傻了眼。坐在車伕隔壁的隨隊巫師也沒能反應過來,呆滯地看著飄落在自己黑袍上的白灰,愣張著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好啊,同胞。”
維納走近他,嘴角彎起從容的笑,以巫語開口說話。
“告訴我……你選擇站在哪方?”
巫師錯愕地盯著維納堤恩,僵在前台的座位上渾身發抖。
“我、我會……協助巫師會的……求你、別殺我……”
維納朝他點了點頭。
“記住你做過的決定。”
他漫步走向馬車後方,手輕撫過木造車廂上的聯貿商會燙金徽印。任何為這個商會提供資金,為他們工作的人都不屬於無辜者。只有生而為奴的巫師,他才會給予僅限一次的「選擇機會」。
「怎麼回事,還沒進到城市吧?怎麼在這裡停下來?」
緊閉的車門裡傳來負責保護貨物的傭兵聲音。
「怪了,出了什麼事嗎?」
有人拉開了車門內側的門閂,想察看外頭的情況,卻意外地發現門外站著一個兜帽遮著臉龐的陌生巫師,仔細一看……他好像是個山民?
「你是……」
那個傭兵才剛面露遲疑地要發問,下一秒——他卻已經和車內的其他幾個人一起被閃燃為灰燼。
維納堤恩只有瞥過他們一眼,就毫無遲疑地奪取了他們的性命。他操縱火之靈的速度極其快速又精準,炙焰閃燃即滅,難以被百公尺外的城門駐守師察覺到異狀,也沒有留下異常的火之靈氣息。
紛飛的大量白灰灑落在裝著昂貴葡萄酒的木桶上,木桶旁曾經的人影完全消失無蹤,地面只留下沒有被烈火吞噬殆盡的泛紅的金屬殘渣與幾把焦黑鐵劍,溫度高得讓車廂地板陣陣冒煙,空氣裡充滿著骨灰的臭味。
「維納,你這個人真是……」
瑪蒂娜匆匆趕到車門旁,因為維納難以預料的行動而心煩不已。本來留守在附近馬車旁的班格尼也趕了過來,忍不住叨唸了句。
「喂……你出手前至少也先說一聲吧!」
「喔……」
維納漫不經心地應道。他伸手輕撫著葡萄酒桶,隨後抓起一把掉落在車廂地面上的鐵劍。他不在乎金屬泛紅的滾燙高溫,也不用擔心被這種程度的「熱」弄傷,直接抓起劍柄刺進木桶側面。木頭燒焦得嘶嘶作響,冒出一陣焦煙味,隨後葡萄酒泊泊地溢出,濃郁的酒香隨之撲鼻而來,掩蓋住了車廂裡異樣的骨灰臭味。
「瑪蒂娜,你上來和我一起待在車廂裡。班格尼,待會麻煩你負責駕車。」
維納用手往桶子接了些漏出來的酒,靠近嘴邊嚐了口。他感覺著這桶高級葡萄酒香醇的果香風味,思考著補了句話。
「嗯……這是雀莉鎮出產的酒,待會要是有衛兵問起你就這麼回答。還有,記得提醒你旁邊那個巫師,別在通關的時候心虛露餡了。」
「好啦……知道了。」
接獲副會長的指示,班格尼無奈地前往商會馬車的駕駛前台,把人骨灰拍了拍清理乾淨,一躍而上拉起了韁繩。
他瞥了眼旁邊仍在渾身發抖的隨隊巫師,向他提醒了句。
「你別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這樣反而讓我們容易招人懷疑啊。」
「對、對不起……」
巫師努力地深吸了口氣壓抑住情緒,動作僵硬地拉下兜帽,想設法遮掩住自己不安的臉色。
聽見後車門掛上門閂的聲響,班格尼朝馬匹出聲指示,駕駛著聯貿商會的運酒車往城門駛去。
如果情況一切順利,他們應該能靠車廂上的商會徽印蒙混通關,不必接受衛兵的審查就能順利進入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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