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10—5：服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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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憤怒的幽狼們與狄飛爾之間僵持的時間只有短暫維持了幾秒，更沒有給予彼此足以對話的空檔，數十張銳齒隨即在領導獵者的憤怒低吠聲下，嘶吼著衝向他。

　　但在那些獠牙咬到狄飛爾之前，他已經先採取行動，雙眼注視向那名領導獵者的赤瞳，跪下了單膝壓低身體。

　　察覺到這個動作意義的所有幽狼，瞬間剎止了動作，愣地收起了獠牙。

　　包括那名領導獵者也張大了赤眸，她看著面前的少年垂下了頭，緩緩把目光焦點挪向地面。

　　這個動作是魔族社會中的服從禮——意味著〝我認可你對於我的一切制裁〞。

　　即使服從禮有著願意接受對方任意對待的涵義，但在魔族社會常規中，無論在多麼激烈的爭鬥中，也絕不會繼續攻擊服從者。

　　可是……這些前提應該是建立於同族之間才是。

　　看到眼前的劣獸做出與企圖求和的同族相同的行為，過於震驚的拉勒朵一時難以反應。

　　他明明是劣獸吧……！？

　　為什麼懂得服從禮……！？

　　她面色遲疑地謹慎靠近了少年。

　　好像在空氣中嗅到了類似龍族的氣味，更讓拉勒朵一度以為是不是把同族錯認成了劣獸。她又更靠近了些，黑色鼻尖幾乎快碰觸到少年金褐色頭髮，朝他仔細嗅著。

　　確實是劣獸的氣味沒錯……

　　特別是少年染紅布衣上的新鮮血腥味，更清楚透漏了她熟悉的鮮血味道，絕對不可能是己族。

　　確認了事實後，拉勒朵不禁為自己的一時誤會感到惱怒。

　　『分明是劣獸沒錯——！以為靠這種行為就能混淆我們而活命嗎！？』

　　少年抬起了頭，直視著領導幽狼那雙逼近自己的赤色瞳孔，毫無畏懼地喊道。

　　『我才沒有打算混淆誰！』

　　沒預料會從劣獸口裡聽到魔族語，讓拉勒朵嚇地向後一跳。

　　『你們理當握有服從者的生死之權，但我是誠懇尋求談和的！』

　　這劣獸的魔族語不但流利如己族，還用了如長老一般的委婉詞語表達這層隱含意思：要殺要剮在於你們，我無力反抗，只希望你們能聽我一句。

　　拉勒朵頓時手足無措，少年的話讓她莫名有種自己好像在欺壓著己族族輩的錯覺，可是對方明明無庸置疑是隻劣獸。

　　她最後決定視而不見心裡的矛盾，僵硬著神情朝少年掀起了獠牙。

　　『你……你憑什麼求和，不過是隻劣獸……你們的性命只有作為稚子食糧一途！』

　　即使已經盡可能放低姿態，對方還是不由分說地滿口說著威脅他性命的話。彼岸幽狼族輩無法對話的程度，超出了狄飛爾所能預料的程度。

　　這讓他沒來由地感到惱怒，接下來的用詞也完全放棄了收斂。

　　『為何能如此不顧一切地證明自己多麼不可理喻！以牙喙欺凌循禮之輩謂之橫蠻！你用這種態度對待尋求對話的對象，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羞愧嗎？』

　　少年氣憤地引用古老諺語的說話方式，讓拉勒朵一度有種被長老喝斥的錯覺。

　　她錯愕地收起獠牙，赤瞳帶了些心虛的怯色，結巴地反駁。

　　『那……那句話是對待我族族輩的訓言，又不是針對劣獸的！』

　　『說話對象是人類，就應該自貶為莽獸拋下理性嗎？』

　　拉勒朵無言以對地怔然。

　　莽獸這個詞，是只有長老會在十分氣惱年輕族輩的作為時，才會脫口而出的訓斥重話。意思是——責備族輩彷彿成了像愚莽沒有智慧明辨是非能力的野獸。

　　『我、我等的作為……是遵循赫衣度族老的教誨而行！你……沒有權力對此置喙！』

　　雖然拉勒朵仍然堅決出聲反駁，卻沒有了剛才能向少年展露獠牙的自信，雙耳還因為感到心虛而無意識地後縮。

　　『我知道了……那請你們動手吧。立刻殺了你們眼前的〝劣獸〞吧。』

　　狄飛爾用寒冷不帶感情的語調，朝領導獵者開口道。

　　如果是族老要求幽狼們不擇手段地殺戮人類，他的確沒有任何權力對此批判。在族落中成長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族是如何絕對遵循於上位者指示。與他們爭論族老的命令是否合宜也是件毫無意義的事。

　　可是，當狄飛爾直截了當地要求他們執行族老賦予的任務時，卻使得拉勒朵動作停頓，開始向後後退。

　　因為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殺了對方，她無疑是親身印證了剛才少年口中對自己批判的所有話——真正成了一個〝以牙喙欺凌循禮者〞的〝莽獸〞。

　　拉勒朵的赤瞳裡盡是不知所措，其他在旁等待指示的幽狼族輩也各個神色猶豫，逐漸往旁退開，垂著頭不再朝少年顯露威脅。

　　最後，拉勒朵在思考過後，倒退至距離少年三步之外的地方，赤瞳遲疑地看著人類那雙冷靜的紫色眼睛，接著坐下，雙耳些微後收，沉默地等待對方發言。

　　這是意味著談和的要求被對方接納的舉止訊息。

　　總算達到目的，讓對方冷靜下來的狄飛爾，不禁在心裡暗自鬆了口氣。他開口說出了談和者應該先主動說明的第一句話。

　　『我是狄飛爾，來自石窟族落的獵者，沙希斯之子。』

　　拉勒朵的反應就如同剛才的伊歐一樣，驚愕地直接從坐姿跳了起來。

　　『長、長老……你、你是沙希斯長老的孩子？沙希斯長老從彌那帶來的孩子……就是你嗎！？』

　　她忍不住連問了幾句，才意識到這不是面對談和者該有的禮儀，匆匆再次坐下，看著少年的雙眼，用謹慎的語氣開口道。

　　『我是拉勒朵……黑岩族落的領導獵者，拉息娜長老之子。』

　　狄飛爾低頭行禮示意之後，才再度回答。

　　『是的……歸途於此的沙希斯是我的母親。』

　　得到少年的親口證實，附近安靜聆聽的幽狼族輩一齊愕然地張大赤眸。

　　拉勒朵的神情不由得變得羞愧。她想到自己剛才很可能在衝動之下傷害到倍受尊敬的沙希斯長老的孩子，頓時無法抬起頭。

　　『這、這真是萬分失禮……赫衣度族老曾提醒過我等，要對沙希斯長老之子給予適度尊重……但我等從未意識到，長老的孩子會是個人類……』

　　拉勒朵的話讓狄飛爾不禁面露詫異。

　　是這樣嗎……那位主持歸途儀式的族老，原來曾經有要求族輩對我這麼做嗎？

　　適度尊重……意思是不得輕易與之為敵嗎……

　　可是，族輩們卻不知道我是人類，反而有可能因為這樣向我攻擊……

　　族老當時明明也親眼看到了我，為什麼卻故意忽略向族輩們解釋這件事……

　　狄飛爾不禁對幽狼族老的作為感到不解，陷入了苦思。

　　拉勒朵悄悄抬起的畏然赤瞳好像再盼求著能獲得少年的原諒，注意到她的目光，狄飛爾立刻答道。

　　『沒關係。我知道了……也許赫衣度族老有其用意吧……』

　　畢竟獵者們也只是遵循上位者指示行事，這確實不是他們的錯。

　　獲得對方諒解後，拉勒朵表示善意地輕晃了晃銀色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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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嗥嗚——

　　同族聯絡的嗥聲從附近傳來，拉勒朵辨認出是其他族落的領導獵者在呼喚她。她仰頭朝天際發出了另一陣嗥聲，意思是要求其他族落稍微等待她片刻，接著赤瞳再度注視向狄飛爾的雙眼，沉沉地開口說道。

　　『那麼……狄飛爾，你想談和的事情是什麼？假使是為了你的同族襲擊我們族落的事……即使是由你出面，我等也恕難忍讓。』

　　拉勒朵的語氣裡絲毫沒有存在任何可商談的空間。

　　雖然由於狄飛爾的特殊身份，讓拉勒朵對他的態度緩和了些，卻不代表能就此改變幽狼們針對其他人類的敵意與報復行動。狄飛爾理解這點，斟酌著用詞思考過後才答道。

　　『我並不是打算替攻擊族落的禍首尋求和解……只是，要是那些人並不是來自於這裡，而是刻意引導族輩來這裡剷除自己的敵人，你們也甘願為他們所利用嗎？』

　　『你說……那些劣獸在利用我們剷除敵人？』

　　拉勒朵瞇起了眼，像是在考慮眼前的少年說的是事實，還是為了拯救同族所編出的推託之詞。

　　『我該如何相信……你的話不是為了同族辯護？』

　　狄飛爾頓時語梗，反而是附近先傳來另一個回答的嗓音。

　　『拉勒朵……那幾個攻擊族落的劣獸……就是被狄飛爾所殺的……我相信他不是為同族辯護。』

　　安靜關注著對話的炎鷲代替了少年回答，他的聲音仍有些虛弱。

　　領導獵者立刻訝異地注視向負傷的炎鷲族輩，又望了眼附近地上幾具劣獸的屍體。

　　『那幾個劣獸是他殺的嗎？』

　　伊歐用孱弱的聲音低應了聲。

　　『嗯……狄飛爾剛才為了保護我，被那些劣獸攻擊……他最後把他們殺了。』

　　拉勒朵的神情有些不敢置信，但熟識同族的話畢竟還是比少年更有說服力。她再次面對狄飛爾的態度軟化了一些。

　　『既然這樣……那這些劣獸真正的族落，來自於哪裡？』

　　這個問題讓狄飛爾頓時面露茫然，他把從那些民兵口裡聽來的地名，以人類語言的發音低喃出口。

　　『……多雷格斯（Dollegus）？』

　　原本以為魔族們會無法理解這個人類地名，但拉勒朵卻立刻像是被這個詞激怒似的齜牙皺鼻。

　　『多雷苟斯（do'rreqos）……十四年前燒盡林木，殺害我族落長老的劣獸族落嗎！』

　　拉勒朵喉嚨裡滿懷殺意地滾著低鳴，不再對少年的話有所遲疑，朝天際吼出幾聲召集吠聲。

　　她的呼喚立刻得到鄰近其他族落領導獵者此起彼落的回應。那是準備出征前的最後號召。

　　一陣強烈壓迫感逼近，耳邊掀起了大群幽狼從四方八方而來的鬧哄哄喧嘩與嘶吼聲，狄飛爾感受到附近族輩的數量也許超過了數千頭。

　　『納艾，你帶上負傷的伊歐返回族落——剩下的族輩與我同行！』

　　被指名的黑岩族落獵者服從地低頭，朝趴伏在附近的炎鷲身旁走去。

　　追隨著拉勒朵的帶領，無數的幽狼身影竄過了狄飛爾身旁，如同狼群的浪潮一般，帶著肅殺的嘶吼鳴聲，迅速離開了這片區域。

　　林地間很快恢復了原有的空曠寧靜，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似的，只留下遍地的狼足跡。被狼群掀起的碎葉塵埃飛散於空氣中，安靜地反射著灑在林間的黃昏餘暉。

　　直到狼群的身影完全隱沒在遠方逐漸累積的朦朧霧氣中，狄飛爾才從那幕景象裡回過神。

　　我……成功了嗎……？

　　我說服他們放棄攻擊營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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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繃的情緒終於得以舒緩，讓狄飛爾鬆懈地深呼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地從跪坐的姿勢起身，卻立刻感覺後背的傷口傳來一陣強烈痛楚，咬牙瞇起了眼。他伸手摸了一下濕涼涼的衣物，看到手指沾滿鮮紅，不禁在心裡嘆息。

　　這次的傷好像有點糟糕……

　　狄飛爾忍著痛設法站起來，轉頭望向伊歐，才注意到原本的巨大鷲鳥已經不見。

　　地面上只剩下一隻身形嬌小、胸前有著褐色斑紋的雀鷹，外觀就像林地間經常出現的小型野鷹一樣。

　　狄飛爾意識到這是生於火之族的化形術。就如同能夠化形為人類的沙希斯一樣，炎鷲部族也同樣具有轉化外貌的能力。他猜測伊歐應該是為了讓族輩能載著自己返回族落，才化為了這個型態。

　　幽狼獵者輕輕搖晃著長尾靠向雀鷹，然後趴低身體，想讓伊歐更容易爬上他身上，結果化成嬌小雀鷹的他，還是因為胸側滲血的傷口，沒能使出太多力氣，撐著雙翼在狼的側身掙扎著想上去，卻又上不去。

　　看不下去的狄飛爾默默靠近，小心翼翼抱起了小雀鷹，把他放上狼背。

　　『呃、呃……』

　　伊歐澄黃色的眼眸顯得有些驚恐，狄飛爾這才愣地想起他不習慣被人類接觸，連忙焦急道歉。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雀鷹澄黃色的眼眸尷尬地看了少年一眼，雖然心裡有點怪怪的，還是勉強地回應。

　　『沒、沒事……』

　　他沉默了一陣子，才又用嘟囔般的嗓音開口道。

　　『狄飛爾……你、你快回去自己的人類族落吧……也許其他族落的族輩，又會不小心針對於你……』

　　狄飛爾對伊歐的好意提醒點了點頭，臉上有些無奈。

　　『好，我知道了……』

　　雀鷹咬著幽狼背上的銀色鬃毛，調整過姿勢安穩趴下之後，納艾便載著他朝著林地深處離去。

　　一路上，伊歐望向自己的澄黃色目光始終沒有移開，直到他們的身影終於完全隱沒在傍晚林地間瀰漫的霧氣之中，再也看不見一點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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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飛爾不由得感到有些遺憾。這是他初次認識到與自己輩分相近的炎鷲族輩。

　　要是我們是在彌那島上認識，說不定有機會能成為朋友吧……

　　石窟族落的炎鷲都是年齡高達六百歲以上的獵者，以人類心智來比喻差不多在四十餘歲左右，實在不是能和狄飛爾成為玩伴的年紀。

　　雖然其他族落也有幾名年幼的炎鷲稚子，但他們年齡卻只有不到五歲，反而狄飛爾還得反過來費心照顧他們。

　　只是，彼岸的情勢如此……這樣的願望恐怕永遠難以實現。

　　他落寞地嘆了口氣，在逐漸轉暗的林間霧色中，忍著疼痛的傷踏上了回程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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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雜談：

感謝您閱讀到了這裡，

魔裔之子第一集上冊的故事就在這個章節告一個段落，從下章開始將進入下冊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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