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8—1：留夜驛站城鎮

　　星辰的光輝仍隱約在轉淡的夜空裡閃爍。太陽還未升起，營地裡的雜工與團員們便已經完全清醒，哆嗦地呼出帶著白霧的氣息，在寒涼的空氣裡忙碌於收拾營地。

　　從其他雜工那裡聽到他們遍尋不著米瑟勒斯，在擔憂之下，奈恩娜前往營地後方找駐守師。

　　克多倫正在營火前關注著記載著密密麻麻文字的羊皮紙捲與鄰近地區的地圖，因為注意到奈恩娜靠近的腳步聲而抬起頭。

　　「克多倫，你有看到米瑟勒斯嗎？他好像不見人影，也沒來幫忙撤營工作。」

　　「嗯？徹營的時間已經到了嗎……」

　　抬頭望了眼逐漸明亮的天色，駐守師才意識到守夜的工作已經結束，他重新捲起了手上的紙捲。

　　「米瑟勒斯在營帳裡睡覺，他昨天在我這裡待到很晚，所以我要他先睡裡面了。」

　　「什麼……？他跑來你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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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茫的意識間，狄飛爾被營帳外的對話聲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睡過頭，瞬間推開毛毯從箱床上跳起，避開了差點踢到的木炭爐，匆匆跑出了營帳外。

　　「抱歉，我睡太晚了……」

　　正打算細問昨晚是怎麼回事的奈恩娜，看到出現的少年緊張地朝自己低頭道歉的模樣，苦笑著鬆了口氣。

　　「好啦，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這小子不聽話亂跑去森林，被哪隻幽狼給叼走了。」

　　雖然她只是不經意的隨口舉例，卻不小心說中了昨晚發生的事情，讓狄飛爾心虛地僵住了臉龐，頓時抬不起頭。

　　那副彷彿把心思都寫在臉上的表情，讓奈恩娜感覺事有蹊蹺地揚起了眉，她朝克多倫問道。

　　「他應該沒做出這種事吧？」

　　「嗯……這個嘛，我們有時間再好好聊吧。」

　　從火堆前站起的駐守師，朝奈恩娜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把手上的地圖紙捲放進收納的皮袋中。

　　「那麼，我先去跟灰蒙商談今天的路程了。」

　　「好，你先去忙吧。」

　　即使克多倫沒有明指，那番話也足以讓奈恩娜明白少年一定幹了什麼好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目送駐守師離開之後，狄飛爾的表情仍然十分僵硬。他這幾天曾看過奈恩娜對犯錯的雜工不留情面的斥罵，認為接下來恐怕要輪到自己了，緊張地做好了心理準備。

　　「好了，你快開始進行收拾工作，盡快把這座營帳處理好吧。」

　　結果，對方沒有如預料般出口責罵，讓狄飛爾一度鬆了口氣，但隨後又因為奈恩娜下降幾度的嗓音，再度繃起了神經。

　　「其他的事情……我們晚點再討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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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預定時間一樣，阿爾特傭兵團在中午前離開了弗瑞登國境邊界，在灰蒙交付入境證明之後，就此邁向了另一個未曾踏足過的陌生南境國家——柏瑞特王國。

　　這個境內有多座高聳山脈橫跨的國家，雖然領土面積比靠海的弗瑞登更遼闊，但大部分的土地卻都是古老未開發的森林，連結城鎮之間的路途也十分蜿蜒曲折而難行。

　　森林的範圍越廣闊，也意味著受到魔族族落佔領的土地越多，幽狼的數量更是壓倒性地增加。

　　再加上柏瑞特地處高山之間，潮濕的氣候讓森林裡經常瀰漫著濃厚的霧氣，這使得行隊中的騎兵在進入森林後，都緊張地繃緊了神經，小心依循著駐守師的指示移動，戒慎恐懼地關注著四周，就怕從瀰漫白霧的林間忽然竄出幽狼。

　　反而是沒能意識到緊張感的狄飛爾，獨自靠著馬車木箱旁的布捆沉沉地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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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沿途路上幾乎都在穿越不同的森林範圍，肩負著保護部隊不受到幽狼威脅的駐守師，沒辦法像在弗瑞登時還能在路上挪出時間休息。

　　守夜了整晚沒睡的他，一路上都專注地在隊伍前方領隊，謹慎掌握著林間幽狼動靜。

　　即使工作表現如常，但領隊到接近傍晚時，克多倫的眼裡還是不由得透漏了一絲疲態。

　　他帶領著部隊又安然度過了一片位於在三個族落領地之中的森林，經過了被長草與雜木所掩蓋的傾頹小村，隨後朝後方出聲預告，再五分鐘左右的路程會再度進入危險林區，要部隊提高警覺。

　　一路上跟隨在後率領部隊的灰蒙，在思量過後驅馬向前。

　　「克多倫，待會離開森林之後，有什麼城鎮或地點適合讓部隊停留嗎？」

　　駐守師面露詫異。按照原訂計畫，應該是不會在這附近多做停留的。

　　「你想讓部隊暫停休息嗎？」

　　如果只是這樣，倒是不用去城鎮也能找到適合地點，像是附近比較寬闊的野地旁，就可以讓部隊安全休息一陣子了。

　　「不，我想提早紮營過夜。」

　　「提早紮營？現在才下午四點……會不會太早了點？」

　　克多倫拿出懷錶望了眼，神情顯得不是很認同。畢竟只要再趕個三小時左右的路程，就能抵達路途目的地了，實在沒理由多找地方過夜一晚。

　　但傭兵團長沒有理會他的意見，抽出了自己鞍座袋裡的地圖，順著行徑路線找到一座最接近的城鎮，開口朝駐守師問道。

　　「最近的城市是……墨利安吧？你覺得停留在那裡過夜怎麼樣？」

　　克多倫沒有像他一樣看地圖確認，直接依照熟背在腦海裡的記憶回答。

　　「那裡只是小型驛站城鎮，城牆外能提供紮營的空間也不多，不太適合像我們這種規模的部隊停駐。如果你要停留那裡，費用最少會被他們多敲個兩倍以上……」

　　只要留在南境的城鎮，即使只是在城牆外圍停駐紮營，都得按照人數付費申請。這筆錢除了是繳納租用營地空間的費用之外，也是在有遭遇狼害等緊急危難的狀況時，能讓申請者進城迴避的費用。

　　停駐費用的行情價是一個人一枚銅幣。傭兵團的總人數，加入雜工與其他後勤成員，大致在一千兩百人左右，算起來所有人需要花費到一千兩百枚銅幣，也就是相當於一枚金幣加上二枚銀幣的費用。這個數字，可以支付普通部隊員一個多月左右的薪水。如果是其他為了討生活而錙銖必較的南境傭兵團，肯定不會隨便把錢花費在這種地方，而是會選擇不做停留繼續趕完路程。

　　但灰蒙只是毫不在乎地回答。

　　「多少錢不是問題，如果抵達城鎮後空間足夠就停留吧。」

　　這種沒把錢的數量放在心上的說詞，灰蒙也不是第一次說出口了。雖然不意外，但還是讓克多倫不由得無言以對。他無奈地開口。

　　「但是……只要再三個小時就能抵達吉塞爾了，你有什麼必須提早紮營的理由嗎？」

　　「讓大家休息啊，還需要什麼其他理由嗎？……這幾天狼害問題嚴重，又得趕路離境，忙都忙壞了，也沒什麼時間睡覺，讓大家多休息一晚也沒什麼不好吧？反正時間還很充裕，用不著急著趕到目的地。」

　　說完那段話之後，也沒等對方回答，灰蒙便控制坐騎韁繩離開了駐守師身旁，返回部隊前方。

　　跟在團長背後的兩個分隊長，因為距離不遠也大致聽到了他們兩人的對話。崁柏特做出悄悄話的手勢向旁邊同僚搭話，不過其實根本沒壓低音量。

　　「欸，麥爾森，你聽到了嗎？托乾弟弟的福，我們賺到一晚能休息了。」

　　聽到他用〝乾弟弟〞一詞指稱克多倫，讓麥爾森不小心噗哧笑出聲。

　　「也好啦，這幾天的確也是讓人累壞了。特別是克多倫，他在那場狼害後連著守夜，算起來也已經兩三天沒睡了吧，確實要讓他多休息一下。」

　　為了防範幽狼，駐守師還得時刻保持在集中精神使用巫術的狀態，這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疲憊吧。

　　「沒錯……像他那種在蠟燭燒完最後一刻前，都會維持正常火光的人很可怕的，等他哪天倒下就是真的玩完了，得適時主動預防他燒過頭才行。」

　　崁柏特正色地點頭接話。彷彿兩人都有默契地知道，團長剛才那段話裡雖然用了〝大家〞這個主詞，背後意思其實是針對駐守師的〝你〞。

　　依然保持著與風之靈連結的克多倫，也清楚地聽到來自背後兩人的討論，不由得無奈嘆息。他多少也意會到了灰蒙提前停駐的用意，是為了讓自己在正式工作開始前多休息一夜。

　　如果是普通的南境傭兵團，肯定不會為了顧慮區區一個巫師做到這種程度。也因此，當他肩負著駐守師的職責為這些北境人工作時……與其說是感受到善意，不如說像是被過度保護的感覺，反而讓克多倫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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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了名為墨利安的驛站城鎮後，上千人的騎兵在商道旁的空曠處駐留，等待團長灰蒙前往城裡協商。

　　已經醒來的狄飛爾，默然依靠著車側的隔板，看著這座有著陳舊的石砌城牆的簡樸城鎮，城門前來往著各色行人與旅隊馬車。

　　經過的人們注意到這支騎兵部隊，以及隊列裡隨風搖曳的紅色不死鳥旗幟，無不詫然地投以注目。

　　墨利安是脫離鄰近森林後，第一處提供旅隊休憩落腳與商隊停靠的小型驛站城鎮，鎮上即使擁有幾個旅社與餐館，卻不足以讓千人以上的部隊在此補給資源。看到這種規模的部隊選擇在這停駐，讓他們猜不透這支軍隊的真正意圖。

　　經過的旅人眼裡帶著一絲怯色，打量了眼那群北境面孔的騎兵便匆匆離開，門口前排隊準備進城的馬車商隊更為了迴避麻煩，低調地拉遠了與他們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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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度有些遲疑於這支軍隊真正目的的墨利安租賃官，小心翼翼地聽完造訪的傭兵團長的話，這才了解他的停駐目的原來只是為了過夜。

　　但——這群騎兵明明再幾個小時的路程，就能抵達另一座真正適合他們停駐的大型城市〝吉塞爾〞，這讓租賃官實在無法理解。

　　要是就這麼讓千餘人的部隊停留在這座小鎮，也不知道這群傭兵會不會趁勢在鎮上惹是生非、製造紛亂。

　　租賃官決定讓這個不諳潛規則的外域人碰軟釘子，面有難色地開口提出行情四倍的價格，要求他支付高達五枚金幣的租地費用。

　　結果，沒想到傭兵團長竟然連眉頭皺一下都沒有就爽快答應了。他傻眼之餘，只好勉為其難地開始替對方處理申請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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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瑟勒斯按照駐守師的話，替他架設好營帳後，把馬車上的東西卸下帶進營帳，好奇地隨口問道。

　　「我們不是原本天黑才會到目的地嗎？為什麼提早在這裡紮營了？」

　　克多倫沉默了一陣，臉色有些難堪地答道。

　　「因為灰蒙他……想讓部隊早點休息吧。」

　　「哦……」

　　聽到這個理由，米瑟勒斯似懂非懂地應了聲。克多倫接著說道。

　　「你待會工作結束後也可以早點休息。不過記得別進城鎮，你現在還沒辦法通過入口審查。」

　　「入口審查？」

　　「嗯。在南境這裡，來往城市間都要出示身份證明通過審查，你是外域人沒有持有身份牌，衛兵不會放你進城的。」

　　「哦……知道了。」

　　狄飛爾本來也沒打算主動走進陌生的人類城鎮裡，因此不太在意這件事。

　　他把最後的禦寒厚毯放進營帳裡後，準備打算離去，剛好注意到門外的駐守師獨自喃喃低語了句。

　　〝Katirunane kuko vi detikbak.〞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KEZZHEG3
　　（解除風之羈絆。）

　　克多倫解除了用於防範幽狼的力量連結，一陣閃爍的黃色光點由他身旁散出，朝著天際而去，消失於微風之中。

　　狄飛爾詫異地看著這個畫面。

　　彼岸的仲調者……還能像這樣讓自然之靈長時間停留在自己身上嗎？

　　除了天生會受到誕生起源的自然之靈親近的魔族之外，他在家鄉從沒見過有仲調者能做到這種能力，不由得面露感佩。

　　準備進門的駐守師，卻看到米瑟勒斯停留在空中的目光，不禁錯愕地發問。

　　「你看得到？」

　　「呃？看得到什麼？……風之靈嗎？」

　　沒想到少年不只是看到，還明確分辨出了剛才離開的自然之靈。克多倫怔然好一陣子，才再度開口。

　　「米瑟勒斯……你也有靈視的體質嗎？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沒能意會過來對方的意思，讓狄飛爾不禁臉色懵然。

　　「體質？什麼意思……有人是看不到的嗎？」

　　在族落長大的狄飛爾，身旁都是與自然之靈緊密連結的魔族，從小與族輩一起看著這些光點長大的他，也把這件事當作視野理所當然的一部分，從來沒意識到能看見祂們有任何特別之處。

　　但他的話卻讓克多倫頓時無言以對。

　　「看不到的人可多了……」

　　以南境來說，在人群之中能擁有這種體質的人，最多也只能在五百多人中找到一個。

　　而如果被〝找到〞……等著那個人的絕對不會是好事。

　　「米瑟勒斯，你聽好了……你絕對不能隨便讓其他人注意到這件事……知道嗎？」

　　克多倫的語調裡帶著從未有過的肅穆，讓狄飛爾不由得跟著莫名地緊張起來。

　　「我、我知道了……」

　　告誡完少年之後，駐守師面露苦惱地嘆了口氣，最後說道。

　　「你先去忙工作吧，這件事我們再找時間討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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