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宣告城門關閉的鐘聲陣陣響起。門口等著審核的車隊大排長龍，班格尼混雜在對側擁有免查許可的商隊之中，準備通過城門。衛兵察看著車身聯貿商會的燙金徽印，隨口詢問了句車伕是從哪座城鎮出發。
「雀莉鎮的酒廠。」
班格尼答道。
前往雀莉鎮載送高級葡萄酒的運酒車，固定是在每週的星期五傍晚來到這座城市，符合以往的慣例。
「不過，你看起來是生面孔哪，那個叫戴文的車伕怎麼了？」
「他出發前吃壞肚子，我臨時替他代班，下週會繼續由他送貨。」
「喔——」
門口的衛兵準備放行，卻又忽然注意到異樣，再次叫住了車伕。
「慢著……你們今天車裡的酒味是不是比較濃啊？」
班格尼故作尷尬地搔了搔頭。
「啊……那個啊，早上進森林時遇到一些顛簸，不小心碰裂了一桶酒……運氣有點差，希望這趟不會被扣太多錢……」
「這樣啊。」
衛兵把他的話理解成了——車輛是在行經森林時遭逢到意外，為了躲避幽狼之類導致酒桶出現損傷。這恰巧能解釋隨行巫師為何心虛地不敢抬頭的模樣，於是衛兵便不疑有他放行了馬車。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UiIBRpO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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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之後，班格尼直接把馬車駛向靠近內城方向的城區。他來到一處較少人來往的陰暗巷弄，停下了車輛。旁邊的隨車巫師終於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怯怯地出聲詢問。
“那、那個……我……可以離開了嗎？”
班格尼瞥了眼他嚇得蒼白的臉孔，有些同情被無端捲入這件事的他。反正他剛才也很配合，沒有向衛兵出賣他們幾個人，讓他離開倒也無妨。
「嗯，你走吧。」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巫師緊張地道謝了幾聲，隨後便匆匆下車，往暗巷裡消失了身影。
「喂，維納，接下來該怎麼做？」
班格尼接著朝車廂裡的副會長發問。維納拉開了車門內側的防盜門閂，與瑪蒂娜一起下車走來，神色從容地打量著這條通往內城的街道。
這附近都是傍晚就關門收攤的商店，包括銀行商會與一些販賣貴金屬飾品的店家。鑲飾著鐵花的木門緊閉鎖上，就連展示商品的玻璃櫥窗也鎖上了厚木板，防止被盜匪打破偷竊物品。
“嘎啊——”
夜空裡傳來一陣熟悉的渡鴉叫聲，打斷了維納的思緒。他抬起頭，看到停棲在附近屋簷邊緣的弭卡身影。
「拉堤維勒，你來了啊……那接下來就由你帶路吧。」
“嘎啊——”
渡鴉再次發出叫聲，接著便往內城的方向飛去。發現渡鴉沒有以巫語答話，維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叫錯了名字。
「啊……原來這次是弭卡。」
他從衣襟裡拿出了長煙斗，叼在嘴裡含著，跟著渡鴉守信使引導的方向而去。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K5ZMjf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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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時間過後，城市的內城與外城之間只會留下位於富宅區的側門仍然敞開，提供晚歸的貴族使用，此外的通道都會降下鐵柵門無法通過。
正在執勤看守著這座側門的駐守師，因為這陣子被要求額外加班而面露疲態。為了照顧那個來到內城「借宿」的貴族，城主要求他們這些駐守師必須時刻繃緊神經，不能讓任何可疑分子通過內城的柵門。據說同僚裡藏身著不少獵魔者的人手，要是被發現有輸忠於巫師會的嫌疑，立刻就會被他們視為叛亂分子逮捕。即便被城主賦予再重的職務工作，也沒有人敢抱怨一聲，大家都在設法強撐著精神執勤，證明自己的忠誠不二。
他努力憋住了哈欠，就怕被旁邊站崗的衛兵注意到又得挨罵。正當他考慮著是否要多使用一點提神藥撐過這個晚上時——忽然，街上閃現了一陣火光，讓他嚇得一瞬清醒了過來。
是我的錯覺嗎？……剛才有誰在街角附近嗎？
那陣火光，就如同有人在漆黑的陰影底下點燃了火柴一樣，異常地顯眼。但那並不是尋常的火焰，而是來自火之靈的炙熱焰光。雖然僅僅閃過幾秒，他還是分辨出了這兩者的差異。接著，他聽到了腳步聲。
該死……還真的有人……
百公尺之外，三個身影踏著從容步伐朝這而來，帶頭走在最前方的人穿著一身巫袍、黑色兜帽遮住了臉龐，嘴裡叼著剛才點燃的長煙斗。不安的預感讓他的背脊一陣發涼。
身旁的其他衛兵正在分心聊天，沒有注意到陰暗的路上有人影接近。他緊張地回頭，考量著是否該提醒衛兵——卻聽到那個黑袍巫師，以耳語般的聲音對他開口說話。
“Enneanfido nebo, geti vik gedokun?”
（告訴我，你選擇站在哪方？）
他透過風之靈的力量聽見這句話，肩膀一顫，彷彿石像一般不敢動彈地僵在原地。
這下完蛋了……怎麼會偏偏是自己遇上了這種處境……
早知道今天就佯稱抱病……別來站崗了。
就算會挨長官一陣痛罵，甚至可能丟了這份駐守師的工作，也比起現在的處境要來得好太多了。
要是選擇幫助巫師會……他之後肯定會被藏身在同僚中的獵魔者視為內賊逮捕殺害。可是要是拒絕……他十之八九一樣會死，而且是此時此刻死在這個人——維納堤恩的手上。
無計可施的他，憋著快哭出來的衝動答道。
“Ne…ne’ennean virekun…”
（我、我站在巫師會這方……）
維納滿意地點頭，輕吐了口裡煙答道。
“Enu, kativine geti fi nakogenebo.”
（好，記住你的承諾。）
駐守師感覺自己朝死神做出了承諾，頹喪地垂下了頭。
「喂，巫師，那幾個人是誰？你怎麼沒通知有人靠近？」
幾個衛兵總算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三個人的身影，他們的穿著一點也不像富宅區的居民打扮。一個看似馬伕，一個則是農婦，走在最前方的那個巫師，更是最不該在這種時間出現這座城區的傢伙。城主頒布了禁令，任何非從屬於衛兵隊的巫師，宵禁時刻都該依照規定乖乖待在他們的破店過夜才是。
衛兵們舉起長槍，打算上前看清來者的面孔，卻一陣無預警的刺眼火光撲來——
一個眨眼，他們六個人已經化為紛飛的灰燼。衛兵身上沒能被火化的鎧甲、劍、錢幣等金屬全落在地上，成了泛紅發光的半融化固體。
駐守師呆杵在原地，茫然一摸隨風灑在自己臉上的骨灰，才意識到自己身後的長官已經消失無蹤。他的頭皮一陣發麻，動也不敢動地僵住原地，寒毛直豎地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恐懼。我剛才要是答錯了話……也是這個下場嗎……
維納堤恩兜帽下的褐金色瞳孔瞥望了駐守師一眼，他抽出嘴裡冒著煙的長煙斗，靠近說道。
“你可以離開了，把握機會走吧。”
“是、是……”
駐守師臉色蒼白地僵硬應聲。
交代完那句話之後，維納逕自走過他的面前，繼續沿著弭卡帶領的路徑而行。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iWbZ2Z4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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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條路上，瑪蒂娜和班格尼只能安靜地跟隨著副會長行動。雖然他們並不希望維納在衝動下隨便亂來，卻也沒有辦法能夠攔住他，只好盡量幫忙注意著周遭狀況。
維納在經過一處街角時，又遭遇上另外一支三、四個人的巡邏隊。他瞥了眼看看其中沒有駐守師，就不做遲疑地把所有人一瞬燃化掉，留下遍地冒煙的灰燼。
他不加顧忌地肆意在內城出手殺人的行徑，讓瑪蒂娜不禁眉頭深鎖。
如果說維納上次在古林莊園的行徑就像伊塞頓說的，是個手賤亂捅蟻窩的青春期小鬼——那他這次大概就是嘴上拿處理敵人當作藉口，實則在宣洩滿肚子怒火的叛逆期笨蛋吧。
瑪蒂娜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如果按照過去的做法來對付蕾德崔卡，他們會花上一兩週好好收集這個目標的相關情報，再挑選一個恰好的時機，讓這個資助獵犬隊的金主毫無預警地從世上消失。
除非情況真的萬不得已，他們不會大張旗鼓地闖入城市裡做出這種引人注目的行動。可是，維納這次卻是鐵了心打算硬幹到底。
不知道是目睹組織接連栽在塔瑪爾的手上，讓他再也沉不住氣想報復，或是因為跟老姊鬧得不合，讓他心煩意亂失去了冷靜……也許兩者都有吧。
每次只要扯上跟艾悠有關的事情，都會讓維納很難克制情緒。
如果可以做得到，他不會讓自己的姊姊碰到任何會危及性命的風險，更不會放任她身處險境。
可是維納辦不到，他既沒有本事阻止老姊涉入危險，也沒有能力不讓危險找上她。他已經失去了親妹妹，無法再承受失去最後一個家人。但是，維納卻連向本人好好開口，解釋清楚自己只是不希望家人遭逢危險的意圖都做不到，每次說出來的話，反而只害得老姊更加生氣。挫折之下，他最後只能靠這種作為來發洩情緒。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讓人既無奈又拿他沒轍……
無論如何，就算管不動他執拗的脾氣，至少也得阻止他別傷害自己才行……這是我身為他的副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瑪蒂娜抱持著這個心情，默默跟隨在維納的背後。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3goIOesQ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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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寧靜而昏暗的內城街道上前進了一段路，瑪蒂娜和班格尼注意到後方傳來的騷動，隨後維納也意興闌珊地轉頭看去。
剛才他燃化那些衛兵的火之靈力量，似乎被巡邏隊中的駐守師注意到了——而且還不只一支隊伍，至少有三隊從不同方向正往這裡包圍而來。
那些人正在互相警示著彼此有魔神教徒潛入了內城之中，有人在要求集結更多駐守師應付這起事態。
透過風之靈聽到這些對話，讓維納略顯困擾地微皺起眉。
唉，不小心打草驚蛇了啊……剛才出手的火力應該稍微壓制一下才是。
不過，反正目標的宅邸已經近在眼前，事到如今就算遭受圍捕也無所謂。
維納仰望向道路盡頭那棟五層樓高的獨棟大宅。打量著它外頭精緻雕花的石砌牆，以及四樓隱約映著壁爐火光的陽台窗簾。
要是這些軍隊害得我的獵物逃跑……大不了就把整座內城全都放火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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