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森闖下大禍之後,返回北方查諾據點的維納堤恩,這陣子的行事作風變得格外低調,甚至不怎麼再外出。但與其說是他自己反省悔改,比較像是其他人加倍努力盯緊了他,生怕這個副會長又擅自做出什麼失控舉動。
他大多時間都在陪拉堤維勒研究役靈術,設法找到解開獵魔者幹部身上那道「鍊鎖」的方法。如果能解開塔瑪爾的「上鍊」,就能針對他們的幹部實行窺探術,調查出這個獵手頭子的真面目。
但拉堤維勒來回翻找了所有從家族繼承得來的役靈術古籍,卻找不到能破解的方法,腦海裡一點靈感也沒有。
靠他現有的能力,頂多只能以蠻力解除此術。但要是直接這麼做,手上的俘虜肯定會在過程中死去。而且,那道「斷鍊」甚至會在斷裂後把受害者的靈魂順勢拖回役靈師的手上,就連從亡靈口中探問情報的機會也沒有。
這是他花了一整週的時間,研究岱尼亞身上那道「魂鍊」所得的結果。雖然同樣是役靈師,但拉堤維勒的家族將掌控人類靈魂的技術視為禁忌,不允許繼承者觸碰這個領域。不熟悉這類技術的情況下,他實在無從處理。
叼著長煙斗坐在木箱上的維納,思考著朝他提議。
「如果找替代者作為祭品承擔代價怎麼樣?這個方法可行嗎?」
「這個嘛……很難判斷所謂的祭品,能幫當事人承擔到多少程度的代價,也許會有用,但也可能毫無任何作用。」
「換句話說,必須實際嘗試後才知道結果,是吧?」
「算是吧。」
「那你就試看看吧。正好也有現有的人選可用,就拿那幾個出賣組織的叛徒來當祭品。」
維納還沒處決掉那兩個在查諾逮到的內鬼叛徒,剛好可以把他們的命用在這裡。
「嗯,好吧……」
拉堤維勒雖然口頭上答應,但神情仍有些苦澀。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拿人命來實驗的殘酷作為,何況這種巫術還違背了家族禁忌。可是考量到這份情報關係著組織存亡,恐怕也只能這麼做了。
「那……你先讓法爾凱斯把那兩人帶到這間倉庫吧。然後待會你和他暫時待在門外,盡量保持安靜別干擾到我,也別開門。」
「知道了。」
維納應聲後,起身往倉庫外而去,出聲叫法爾凱斯幫忙。
被綑綁在旁的岱尼亞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禁臉頰發顫。役靈師準備對自己做出的事情,讓他感到萬分恐懼,可是被堵住了嘴巴,手腳捆著繩索,他實在沒有能力掙脫。
他好想大聲求饒,向他們吐實自己身上根本沒有什麼值得他們幾個挖掘的情報。他雖是幹部一員,一直以來也只有聽上層的話待命守護在組織重要的「金主」身邊,服從於他們的命令行事,根本對塔瑪爾本人的事情一無所知。首領把情報管理做的滴水不漏,嚴格禁止他們彼此談論無關於自身任務的組織內情。即便是幹部階層,每個人也都只知道一些零散不整的組織背景,更沒人知道這個役靈師的真實來歷。
他對塔瑪爾唯一的印象——就只有那張被鹿顱骨遮掩的面孔,還有他身邊陰冷叫人毛骨悚然的亡靈力量。他不敢去探究首領是誰,在組織裡問起這種事等同於找死。
可是,巫師會的人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辯解……他注定成為這些人的實驗品,必須死在這裡了。不,比死還來得淒慘……身為幹部,洩漏首領的任何情報只有唯一末路——他的靈魂將會變成塔瑪爾的階下囚,永遠受他奴役。
岱尼亞咬著布團的牙關緊繃發疼,絕望得渾身顫抖。
不久後,法爾凱斯拎著兩個神色惶恐的年輕巫師進到了倉庫裡。他們都是隸屬於艾悠那方的駐守師基層,原本在查諾的城市裡幫忙組織做收集情報的工作,結果被獵魔者察覺到了身份。遭受脅迫之下,他們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選擇成為替獵魔者做事的內應。
如果拉堤維勒沒有從其他搜捕員身上窺探到他們兩人的面孔,及早發現到這件事,這兩人遲早都會做出跟阿奇諾一樣的行徑,把組織在查諾的據點資訊全賣給獵魔者……差一點就釀成大禍了。
法爾凱斯冷漠地把兩個叛徒推向岱尼亞身旁。他們被推倒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地瑟縮著身體,等著自己的下場。
當初選擇背叛組織,兩人就已經有心理準備會面臨這一天。如果沒有做出這個決定,他們當下已經死在搜捕員手上了。結果苟且求活了幾個月,最後果然還是逃不過一死。他們默不作聲地落淚,只能承受這個結局。1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kWktym9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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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和法爾凱斯出去之後,拉堤維勒稍微收拾雜物,在倉庫中央清出一塊空地,接著指示守信使可萊爾把三個人帶到空地中央。
棕熊一個接一個張口把他們拖上前,兩個叛徒彷彿已經接受死亡似的,完全任憑祂處置。可是岱尼亞用盡全力掙扎也不肯合作,拼命拉扯身上的繩結想掙脫逃走。但他終究敵不過棕熊守信使的力量,被牠銜住後頸輕易拖了過來。
可萊爾踩住他的胸膛,把他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岱尼亞堵著布團的嘴裡含糊發出了痛苦的嗚咽哭聲。
拉堤維勒逕自開始佈置役靈術的施術場域,把事先準備的蠟燭繞著三人擺放了一圈。
“大地之靈啊,請為此地帶來庇護與照應……穆菲里亞家的諸祖,拉堤維勒在此借諸位的傳承力量行巫施術。”
他站在燭圈內,以巫語呼請神靈與先祖,並且點燃了每個圍繞著三人的蠟燭,建立施術場域的力量。
隱隱透著午後陽光的昏暗倉庫裡,瀰漫起一陣泛綠色的大地之靈光點。燃燒的燭圈附近,陸續現身了幾個拉堤維勒所熟悉的役靈師長者身影,佇立於旁審視著他。他照慣例以巫語向自己的先祖說明情況。
“此人的靈魂受到施術束縛,我打算設法瓦解這道鍊鎖,還請諸位先祖予以協助。”
他低頭朝先祖們欠身行禮。其中一位神態肅然溫和、披著貴族披肩的老者,摸著下巴的白鬚向他出聲。
——你清楚這是我們家的禁忌吧?
熟悉的蒼老嗓音在腦海裡響起,拉堤維勒慎重地答道。
“我明白,爺爺,我會戒慎處之的,不會輕易涉入太深。”
濡染操使人類靈魂之術,遲早會讓自我喪失心智,最終精神陷入混亂而發狂。所以穆菲里亞家才會一直把這類技術視為禁忌,不允許繼承者鑽研。
——算了,只是解咒倒也無妨,你就開始吧。
“是。”
拉堤維勒抽出腰際的黑刃匕首,往岱尼亞的手上劃上一刀,又對兩個叛徒的手各劃過一刀,讓這幾人彼此的血液相染。
“以此為路徑,共擔反噬惡力。”
他以巫語宣告,利用鮮血為媒介把三人的生命編繫在一起,使兩人成為承接岱尼亞代價的祭品。1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ctwxEhH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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瀰漫四周的亡魂力量,讓岱尼亞緊張得幾乎無法喘氣,他渾身抽搐顫抖,甚至感覺不到皮膚被刀刃劃開的疼痛。
這股氣息讓他再次想起了塔瑪爾的作為。他記得當時被首領指派了「幹部」位階的自己,一進到房間就莫名失去了意識……再次清醒之後,只有感覺到勒緊胸口的火辣疼痛,毫不明白自己被他施了什麼咒術。
那沙啞的嗓音在他耳邊做出警告,要他謹記住——今後要是洩漏任何他的情報,或是意圖背離組織,不但得面臨死亡,還將承受永世為奴的後果。
「……嗚——」
岱尼亞的腦海一陣空白,看見巫師會的役靈師伸出左手,停頓在自己的胸前,憑空握住一條模糊的鎖鏈形體。他感覺到一陣撕扯的痛楚,彷彿被人硬扯出嵌入骨頭的鉚釘——役靈師右手的黑刃朝鍊子一揮,鎖鏈倏地粉碎消散。
胸口好像綻裂開來似的,從骨髓瀰漫開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一瞬間……岱尼亞看見了塔瑪爾那雙城府深的蒼綠雙眼,與他目光相會,但——所有的畫面很快便消失殆盡。
他陷入黑暗之中……再次回神時,已經迎面著一條緩緩流淌的陰暗河流。他來到了生命盡頭的彼岸,沒有被擄獲為奴……岱尼亞不假思索地越過了冥河。1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cGeii33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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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果然失敗了。”
拉堤維勒咋舌嘟囔。看著雙眼失焦的岱尼亞,以及旁邊同樣失去生息的兩個「祭品」。
三個人都當場死了。破壞這道鍊鎖的反作用力比預期還要來得大,瞬間就讓他們的靈魂被撕裂湮滅。就像抓不住掌心的沙一樣,無從阻止消散而去的亡靈回歸於彼世。連拉住祂們說句話的餘裕都沒有。
塔瑪爾設下的這道鎖……果然沒辦法那麼輕易破解。
他氣餒地嘆息,朝在解咒過程協助保護自己安危的神靈與先祖致謝後,解除了施術場域。燃燒的燭圈在一陣掀起的微風中,一齊自行熄滅。
拉堤維勒開始收拾起蠟燭。倉庫外傳來敲門聲,他答道。
「結束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進來的維納打量了眼空地中央的三個死者,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早就預料到沒那麼容易成功,他對這個結果不以為意,向拉堤維勒問道。
「怎麼樣?有試出什麼心得嗎?」
「心得就是……除非有辦法摸走幾本他們家的役靈術秘籍來仔細研究,不然實在難解。塔瑪爾設下的那道鎖結構縝密,沒辦法靠蠻力硬來。就算找來再多人當祭品分攤代價,效果也很有限。」
「是嗎……」
維納偏頭思索。
「那你們役靈師家族,通常會把這類古籍收藏在什麼地點?」
跟著他進門的法爾凱斯立刻皺眉反駁。
「不是吧……你是認真打算去偷他們家的書研究嗎?我們現在可沒有足夠的勢力能潛入斯維弗爾,就算知道書在哪也沒那麼容易拿到手。」
拉堤維勒聳肩答道。
「別想了,我猜大概收在塔瑪爾的房間床底下之類的吧。」
「……喔,也是,那還真是無計可施了。」
維納往斗缽裡放了些菸草末,開始自顧自地抽起菸。拉堤維勒盯著他鬱鬱沉思的側臉,開口發問。
「所以維納,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你老姊這次大概是狠下心要分道揚鑣了,她現在已經拒絕把情報共享給我們這方了……說說看吧,你準備怎麼收拾這次的局面?」
在旁邊木箱坐下的法爾凱斯,也拄著下巴等著副會長回答這個問題。
維納沉默了好一陣子,結果只有吐出一口煙,最終沒能做出任何明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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