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預計得花上兩天半的時間才能抵達西領的組織據點。入夜之後,希格德在一處荒廢的田地附近停下了車輛,準備和同伴們在這裡就地過夜。
趁希格德出去車外設置用於覺察侵入者的力量繩索時,艾悠拿了些布袋裡的柴塊替車上的暖爐添加燃料。
鐵盆加固製成的陶爐上,架著一個簡單的金屬架。上頭正在烘烤著一些切開的馬鈴薯與鹹肉乾,這是他們幾個人今天野宿的晚餐。
艾悠削塊處理著其他馬鈴薯,米瑟則主動幫忙翻動烤架上食物的工作,仔細替她顧著火候。
「對了,米瑟勒斯……方便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嗎?」
艾悠看著少年沉鬱的紫色眼眸,以及他帶有北境混血輪廓的側臉。她斟酌之下,決定說出心裡頗為在意的問題。
「你這段時間……有從其他人口中,聽說過薩羅的事情嗎?我是指……像是你北境家鄉的族人,或是其他在這裡認識的同伴之類的……」
米瑟停下手上翻動馬鈴薯的動作,呆愣住臉龐,但因為背對著會長,她沒發現自己的動搖。他很快出聲否認。
「沒有……」
艾悠本來就猜測到會是這個答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米瑟藏起眼裡的心虛,小心翼翼地轉頭看了她一眼,試探發問。
「你們……正在尋找薩羅嗎?」
「嗯……算是吧。」
「為什麼?……有什麼理由讓你們必須尋找嗎?」
「確實有一些理由……無論是基於組織還是基於我個人都是。」
但既然少年不知道薩羅的動向,也只能算了。艾悠想了想,換了個話題方向問道。
「不過,米瑟勒斯……如果說古詩傳說中的薩羅已經出現了,你個人會選擇相信還是不信這種事呢?」
她是以同為艾赫希族人的立場,好奇於少年的想法。米瑟暗自在心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試著做出了回答。
「我……不知道。薩羅有沒有出現很重要嗎?」
他聽起來好像滿不在乎的態度,讓艾悠有些意外。
「言下之意,你是覺得這件事並不重要嗎?」
米瑟當然明白薩羅在其他族人心中具有多麼重要的地位,家鄉的老祭司甚至還為了自己犧牲了生命……但他卻一點也無法理解,為何這些人非得要對他加諸這麼沉重的厚望。
「對。我不能理解重要在哪……多一個或少一個那樣的人,又能帶來什麼影響?」
他明明是如此地無力,就連與幽狼部族好好對話都辦不到……可是,大家卻都一味地認為薩羅是改變南境的希望……
無論是沙希斯或是鬃牛族的艮那斯長老都這麼想……但這明明是遙遠得難以觸及,他根本不可能達成的虛幻之夢。
「你說的話……簡直跟我弟弟一模一樣。」
艾悠說著,目光有些苦澀地低垂。
「不過就連那樣的他……前陣子親眼看見薩羅現身的力量之後,也不再說出任何類似的話了。」
弟弟……她是說副會長的維納堤恩嗎?原來莊園那時候,他有看見我的力量嗎……
米瑟默默在心裡思量,聽著艾悠繼續說下去。
「但是,說實話……我也可以理解像你這樣的年輕一輩的族人為什麼會這麼想。這個時代,的確已經有很多年輕人不再認為老人家傳承下來的古詩能有什麼重要意義,甚至拋棄了我們的祖神信仰。不過,我還是相信……就算那些詩歌聽起來已經不合時宜,可能還讓人感覺陳腔濫調,但它們還是蘊含著能讓我們在未來借鏡的智慧,不是一文不值的,也不該輕易棄若敝屣。」
即使年長族人見面時仍然會以「願祖神庇護著你」作為彼此間的問候語,年輕族人卻已經越來越忽略掉這種慣習。這讓艾悠十分感慨。
「尤其是……我一點也不覺得那些提及“先祖之約”的詩歌,就只是族人們說的老人家自我安慰的“謊言”。沒錯……如果從我們族人現在的處境來看這些古詩歌,真的會很難相信我們族人曾經有過那段歷史榮光……但是就算這樣,我也不覺得那些都是老人家杜撰出來,用來彌補我們自尊的幻想。」
她不只從一個族人口中聽過這類說法。很多年輕人不再相信所謂的「祖神」真的在關照著他們,也不認為老祭司傳承下來的那些詩歌故事——那些敘述著艾赫希人過去曾經在南境建立過神領共和國,範圍甚至跨越現在三四個國家之大的歷史,是曾經發生過的現實。
他們自然也不認為「薩羅」會是實際存在的人物。不同山村的年輕人異口同聲地認為——能夠冰凍整座城市抵禦敵軍的薩羅,只是在詩歌中被過度誇大能力的某個祭司罷了,這世上怎麼可能真的存在被神靈賦予力量的神選之王。神靈又有什麼理由如此禮遇艾赫希人,特別準備這樣的王者帶領我們?
有時候不只是年輕人,就連一些居住在失去傳承記憶的山村的年長者,也會對她提出同樣的質疑。
每次遇到他們的質問,艾悠只能以祭司傳承者的身份,不厭其煩地重述自己熟諳於心的答案,為他們解釋那首描述先祖與蛇龍祖神相識——歌誦著先祖之約的詩歌……
安靜聽著她敘述這些事的米瑟,忍不住出聲提出了問題。
「先祖之約……到底是什麼?」
雖然他並不清楚艾悠提到的那些族人對於信仰的質疑,卻曾經也從賢者的口中聽過這個詞,於是忍不住提出了這個問題。
「所以……你也不知道先祖之約是什麼嗎?原來……連你們在北境的族人也已經失去這段歷史的傳承了嗎?」
艾悠不由得心情遺憾地嘆氣。看到她神色失落的模樣,米瑟連忙又補上了一句。
「不……呃,也許其他族人知道吧……說不定只有我不知道……」
「啊……是這樣啊。」
艾悠這才會意了過來。畢竟這孩子很可能是孤兒出身,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不懂得這件事。她想了想,決定認真花點時間好好為這個年輕族人講解族史。
「那你有聽過那首約定之歌嗎?」
米瑟木然地搖了搖頭。從記憶之初就被沙希斯所扶養長大,他對於艾赫希人傳頌的詩歌實在毫無任何印象。
於是,艾悠便深吸了一口氣,以巫語唱誦起了那首歌——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GCrObwm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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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子啊
我們靈魂相繫
摯如兄弟,親如姊妹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enqcXOQ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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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子啊
用心聆聽
那翠綠大地的呢喃
那生命之雨的歌唱
用心領會
那樹梢清風的喜悅
那躍動之火的慈祥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cucKaIr9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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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歲月的疲憊催促著汝等入眠
那麼便閉上眼沉睡吧
只要循著靈魂上的根歸去
終會帶領我們於母親的懷裡重逢
我等胸口寄懷的悸動與情誼
將世世代代傳承予子裔
不為歲月所動搖,永存於我等之心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5lP0GV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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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子啊
毋忘了我們相繫靈魂的約定
毋忘了我等提攜汝等的諄諄教誨
守望著這片大地吧
就如我等守望著汝等子裔1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xOwdJeX0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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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長而柔和的頌歌曲調從會長的口中傾瀉而出,像是殷切的叮嚀又彷彿肅穆的教誨。
米瑟安靜地聆聽著,不知怎地感覺到內心深處有股莫名地熟悉感,眼眶下意識地一陣溫熱。
他聽過這首歌……可是,是在什麼時候聽到的?
為什麼總覺得這首歌……讓他感到十分寂寞而悲傷……
他沒能忍住滑下臉龐的淚水,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
模糊的印象裡……他只記得那是種不得不離別的痛苦情緒。
——無論經歷了什麼,千萬別忘記了自己是誰。
他憶起那個人寄託在詩歌中的這份深刻冀望。可是,對我唱起這首歌的人……是誰?……是我的母親嗎?
他怎麼樣也想不起她的樣子……沒能在記憶中找回那個他曾經深愛的親人面貌。
看到默默用手揉著眼睛的米瑟勒斯,艾悠的神情有些詫異。
「你還好嗎?」
她沒想到這首曲調平緩悠長的敘事頌歌,會讓少年的心情如此觸動。
眼眶有些泛紅的米瑟搖了搖頭,聲音微微沙啞。
「沒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我的生母好像唱過這首歌……她是個禮祭司。」
「啊……這樣啊。」
原來他的母親是禮祭司嗎……
但是他卻沒能學習到「先祖之約」的事情,這表示他一定是很小的時候就被迫和母親分離了吧……真是遺憾……
艾悠不由得在心裡感慨。
米瑟整理過心情之後,再次朝會長發問。
「所以……這首歌是什麼意思呢?」
「嗯……這首約定之歌,是在敘述蛇龍祖神對我們的先祖述說的教誨與約定。祂希望先祖能把這份約定世世代代地傳承下去,協助祂守護這片大地。只要我們延續下去這份約定,祂便會永遠照應著我們。」
身負傳承族群歷史之責的禮祭司,通常僅能對族人解釋到這個程度為止。實際上是什麼約定,族人必須負擔起什麼樣的責任內容,往往會被他們忽略,或是以他們自己的猜想與臆測來自圓其說。
那是因為,禮祭司並沒有被賦予能夠知曉這項「契約」的權力,所以並不真正明白真相——畢竟這是由更高階層的神殿祭司所擔起的責任。
「所以是……什麼樣的約定?」
米瑟勒斯不出所料地也提出了這個問題。
如果是依照古代的慣例,其實是不該對並非傳承神殿祭司身份的族人透漏太多這些「內情」的。可是時代已經再也不像過去,要是繼續選擇按照慣習把這些事情隱瞞不提,那這片土地上最後將不會再有族人知道真相。所以,艾悠選擇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口。
「那個約定就是……祖神在很久以前,已經無法考究的遙遠古代……曾經與我們艾赫希人的先祖建立了一項契約。據說當時族人的處境比起現在更為淒慘……只能在西海沿岸冰冷又荒蕪的岩盤上鑿石為居所,夾在爭戰不斷的鄰國之間求生,最後剩下千人左右的族人苟延殘喘。我們的先祖為了換取不被滅族的一絲希望,派出了仲調者入海尋找風與水之賢者……」
艾悠把最後一顆馬鈴薯削塊完畢,認真把這段歷史給說了下去。
「那名仲調者就是我們最初的神殿祭司,他費盡千辛萬苦,甚至幾度失去性命,最後成功與蛇龍祖神談妥了交易……讓祖神同意引導我們活下去,並且會為我們準備豐沃的雨水之地來回饋我們。交換條件是……我們的先祖必須為祖神執行一些工作,同時,艾赫希人的血緣之中,要在必要之刻奉獻出一個子孫為祂所用,成為祖神在陸地上的代行人,隨時替祂傳遞意旨。這就是“薩羅”的起源……」
米瑟聽得太認真,都忘了正在烤的食物,聞到燒焦味才趕緊替馬鈴薯翻面。他有點在意地發問。
「那……賢者那時候,是要求我們先祖執行什麼工作?」
「關於那份契約,太詳細的細節涉及到我身份上的禁忌……我不方便說出口。不過,可以用比較迂迴的方式告訴你……總之,那個時代,人類的國家之間曾經使用魔族授予的巫術相互戰爭……最後他們甚至進一步研究出了某種破釜沉舟的攻擊手段,彼此相互以此角力。祖神當時交代的工作,就是要我們在祂的指引下,把所有知情禁術的人一個不留的盡數消滅……」
這段史實一直是從前無法公開給一般族人知曉的忌諱真相,但艾悠已經不再打算有所隱匿。
「我們的先祖當時在祖神的指示下,不計手段地消滅目標,為此破壞了好幾個國家,甚至還讓一支擁有禁術的民族從內部瓦解內鬥,讓他們就此滅族……所以最後如願獲得了祂永遠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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