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軍依舊緊追不捨地追緝著魔神教徒。所有可能的相關者,無論是否身為巫師全都被軍隊逮捕候審,被帶進軍營中依序進行審問。
他們的行動讓卡莉莎等人頻於奔命,為了讓留滯在東領的巫師能夠加快腳步離開,他們在兩天內駕駛馬車來往於傑農鎮領地上的五座圍村與小鎮之間,幾乎沒有時間能下車休息。
米瑟也跟隨著他們行動,與卡莉莎一起坐在柯塞特駕駛的馬車上,安靜關注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他們從天還沒完全亮就開始沿村運送手中的藥材物資,接著帶走健康狀況穩定、能夠離開東領的巫師,把他們接送到傑農鎮附近的組織臨時據點,接著前往下一趟路途。
終於在黃昏之前,只剩下最後一座圍村時——柯塞特忽然出聲向背後的車廂抱怨,他的膀胱已經漲到撐不住,在哀嚎發疼了,需要到路邊小解一下。
於是,他們終於決定在路邊停留幾分鐘休息,稍微處理一下各自的生理需求。
米瑟也趁著這時下車,走近了路旁的樹叢,小心探望了眼雪林的深處。他還沒向前一步,耳邊立刻傳來柯塞特的低語。
「別想利用機會逃走,我可是警告過你了,小子。」
他無奈地回頭,看著柯塞特充滿質疑的目光。
「我又沒有要離開……只是想找個遠一點的地方尿尿不行嗎?」
柯塞特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冷冷伸手比了比他的雙眼——給我記住,我的雙眼緊盯著你。
會意到他沒有明說出口的意思,米瑟嘟囔地回了聲。
「我知道啦……」
他嘆了口氣,才在柯塞特的注目下,慢慢往林地裡走去。
身為時常陪伴在駐守師身邊的「監管長」,米瑟非常清楚這些巫師的聽力如何的敏銳,要在他們毫無察覺到的情況下設法離開,比想像中要來得困難多了。
至少這幾天的相處間……米瑟實在沒能尋找到適合的空檔,他甚至已經幾乎放棄了逃離的念頭。
畢竟……就算最後能夠成功悄悄離開一段距離,柯塞特也能像上次一樣很快把他抓捕回來。
他還曾經趁卡莉莎不注意時,揪著米瑟的耳朵慎重警告
——給我記清楚。要是再犯一次,我發誓肯定會讓你這小子變成森林的肥料。
永遠對別人的一舉一動懷抱嚴重的疑心病,是柯塞特最讓人厭惡的部分。但除此之外,他身上似乎就沒有更糟的部分了。與他們一起共處了幾天,讓米瑟逐漸理解了這些自稱巫師會的人們,本質上是什麼樣的人。
雖然對自己抱持著從不掩飾的強烈質疑,不過除此之外,柯塞特從來不曾對他出口惡言。每次進出有疫病的村落時,他還會對少年仔細示範清潔瘟毒的方式,叫他聽話照做才能避免染病。昨晚路程太趕只能在馬車上過夜時,柯塞特雖然故意睡在車門口不讓米瑟能抓到空隙逃跑,但他也顧慮到少年睡在車上可能會因為下雪太冷,特別在經過圍村時多帶了一件厚毯給他。
而卡莉莎則是完全把米瑟視作自己的族人看待,對待他的態度十分親切友善,總是把自己的食物多分一些給他,還會關心詢問他是否還會餓。
因為米瑟不太愛說話,她還主動找機會向少年提起往後的事情,希望他能夠信任於組織的安排。等待最後一座圍村的事情處理完畢後,卡莉莎會帶他去見傑農鎮裡的組織副會長,由他親自安排少年能夠遷居的他國山村,在那裡與其他族人一起生活。
米瑟不曾從傭兵團之外的人類身上感受到這般友善待遇。而且與他們兩人之間的相處,和在部隊時與團長他們的相處感受也十分不同……這是一種沒有任何隔閡的平等關係,彷彿彼此間都是家人一般。雖然並不是出於自願留下,但不知不覺間,他原本急於返回營區的心情也逐漸緩和了下來。
天色已晚,泛黃的雲彩映照在覆滿霜雪的杉樹上。米瑟默然抬頭望了眼霧茫茫的林地深處,那是前往當初與傭兵團分開的荷達諾城的方向。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天,恐怕團長他們也已經離開那座城市了。
騎兵一天能行進的距離不是人類雙腳可以比擬的,如今想要找到他們,已經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是就算這樣……真的要就此放棄嗎?讓卡莉莎帶著他……前往未知的土地與那些「族人」一起生活?
米瑟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未來,他對於艾赫希村落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過去故鄉時的感受。他所認識的艾赫希人是十分守舊且排外的民族……自己真的有可能順利成為這些人的一份子嗎?
他無法對此抱有把握,更沒有辦法產生樂觀的期待。
可是另一方面……如果能實際接觸這些族人,或許能讓他弄清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況是怎麼回事,了解自己被賢者賦予的薩羅身份究竟代表了什麼意義——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向卡莉莎提過這件事。米瑟打算等她如約履行了對自己的承諾之後,才會真正信任於她。
但是如果……卡莉莎真的履行了她的承諾,帶他前往山村,也代表自己再也無法回去傭兵團了吧。
想到這裡,米瑟忍不住蹙起眉頭。說實話,他並沒有心理準備與那些同伴就此道別……他實在不知道此時此刻,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忽然——附近的樹梢傳來一陣熟悉的振翅聲,把米瑟從思緒裡拉了回來。他抬頭看去,立刻一眼認出了那個嬌小的雀鷹身軀,忍不住驚呼出聲。
『伊歐!』
隨後,狄飛爾又想到柯塞特可能正以風之靈的力量監視著自己,連忙摀起嘴巴,張望了眼背後。還好從背影看來,他似乎正在跟卡莉莎談論事情。
雀鷹輕輕發出高亢的鳴聲,振翅飛往少年的肩膀上。
『狄飛爾!我找你找了好久……』
伊歐以壓低的氣音朝他的耳朵說道,神情既困惑又帶著委屈。
『為什麼你現在跟隨著其他人類行動?而且他們……還都是仲調者對吧?』
自從傭兵團裡多出另一個仲調者之後,狄飛爾便提醒伊歐不能再輕易出現在營區裡面,以免引起她的注意。於是,伊歐只好退往遠離他們的森林中,獨自默默觀察著情況,時而跟隨人群與馬匹離開的痕跡移動。
當狄飛爾與他的大群人類同伴一起進入石造族落後,伊歐擔心軍隊裡陸續出現了更多陌生的仲調者,讓他不敢輕易接近狄飛爾所在的營區。他只能站在城市鐘塔上遠遠觀察,直到傭兵團好不容易離開了城市,他才飛近跟上,可是卻意外發現……狄飛爾竟然不見了,怎麼樣也沒有在那些人類的身影裡找到他。
於是……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伊歐,只好冒險穿梭於城市的巷弄間,花了一整天來來回回追尋氣味。可是,結果總是一無所獲……
終於,好不容易才在幾天後,在這輛停留於雪林邊界的馬車旁,找到了他苦苦追尋的摯友。
『對不起……伊歐,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情,情況有點複雜……沒能來得及告知你。』
看到雀鷹落寞的澄黃色瞳孔裡隱隱泛淚的模樣,狄飛爾不由得覺得滿心愧疚。他垂下臉龐,誠懇地向朋友道歉。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拋下你的,伊歐。』
伊歐輕輕點了點頭。雖然心情有些受傷,但他能理解狄飛爾會這樣不告而別,應該是基於某種不得已的理由。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跟庫多魯他們走散了嗎?』
『不是那樣……該怎麼解釋才好。』
狄飛爾壓低聲音回答,苦思著應該如何解釋,他準備回答,又忍不住回頭顧慮柯塞特的動靜。注意到他的行為,伊歐狐疑地提問。
『所以那幾個仲調者……是你的新同伴嗎?』
『與其說是同伴……我有點像是,被他們監視著無法離開的狀態。』
狄飛爾說著,仍然不時留意著遠處馬車旁的人影,擔心他與伊歐之間的對話被注意到。
伊歐更為困惑地歪過頭。看著雀鷹的模樣,狄飛爾的心裡忽然一下子想通了一件事。
說得也是……如果真的是能夠作為同伴的人,根本不該讓我像這樣時刻擔心……他們會因為我企圖離開就打算殺了我吧?總是把這種威脅掛在嘴上,深怕我忘記的人……真的值得我付出信任嗎?
『狄飛爾……?』
注意到他臉上的沉重,伊歐不禁有些不安,他想出聲關心,但狄飛爾已經先開口。
『我沒事……謝謝你提醒了我。伊歐,你知道我的那些同伴,克多倫他們那邊的情況嗎?他們現在在哪裡?』
雖然不太明白自己提醒了狄飛爾什麼,伊歐還是照實向他答道。
『他們就在前面那座木造族落的附近,你的那些同伴可能要攻擊那座族落,我看到他們在打磨武器。』
伊歐是一路跟隨著傭兵團的足跡來到這附近的。他在空中滑翔鳥瞰著這座森林時,偶爾注意到一輛停留的馬車,接著在空氣中嗅到狄飛爾的氣味,才終於找到了他。
『什、什麼?他們來到這附近了嗎!?』
因為太過震驚,讓狄飛爾差點沒能壓抑住說話的音量。他趕緊捂住嘴,循著伊歐指示的方向看去——透過雪林間隙,隱約可見被薄霧籠罩的圍村的實木圍牆。
他難以想像自己這幾天努力想企圖接近的同伴,竟然已經先一步靠近了自己。
啊、這倒也是……畢竟團長的目標就是自己身邊的這些「魔神教徒」。
狄飛爾恍然意識到了這點,接著他停頓一想,不禁對此感到驚愕。
等等……可是這幾天巫師會的人一直認為傭兵團是跟隨聯軍行動,以為他們正在南方掃蕩其他圍村……沒想到團長已經先帶部隊繞路抵達傑農鎮了……
要是團長在這時直接發動攻擊,傑農鎮和圍村裡的巫師……還有這些巫師會的人,肯定沒有充足時間能夠逃離吧?
他茫然呆住了臉龐。團長這次恐怕真的會成功,如願以償地抓捕到他追尋多年的仇敵……
「獵師小子——你是老二凍成冰棒動彈不得了是嗎?杵在樹叢裡那麼久做什麼?」
背後忽然傳來柯塞特不耐煩的大喊,讓狄飛爾渾身一顫,他肩膀上的雀鷹嚇得反射性地飛竄離去。
「我、我現在就回去了!」
他收起動搖的心情,朝男子大喊回應後,目光又轉向停落在附近枯樹叢的雀鷹。
『伊歐……你先在這片森林等我,我會設法再回來找你的。』
狄飛爾悄聲交代完這句話之後,很快轉身匆匆返回了馬車方向。2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HcuQy6i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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