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19—1：仇恨之因

　　部隊所剩無幾的糧食幾乎已經完全耗盡，夜裡冷颼颼的寒風吹在圍聚在幾叢篝火堆的傭兵們身上，讓他們直打哆嗦。空腹一整天能夠分配到的晚餐，只剩下帶有鹹味的一點馬鈴薯稀泥熱湯。

　　精疲力竭後只能靠這種東西果腹，讓飢腸轆轆的肚子反而變得更餓了。營火旁的人們情緒都十分低靡，幾乎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或坐或躺地圍繞著火光取暖。

　　過夜的營帳的數量不足，沒帳篷用的人便把多出來的帳篷布拉到木貨車上蒙著頭睡。雖然這樣睡實在還是冷得凍人，但總比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過夜要暖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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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森林裡生活的日子，總是偶爾會有幾天沒東西能吃的時候，讓米瑟沒有太過在意於身體的飢餓。他的心思停留在剛才於禮祭堂遭遇的情況，以及克多倫對他的嚴肅告誡。

　　他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後，把喝完熱湯的木碗交回給隨隊雜工，準備像往常一樣，在附近的廢墟裡找個遠離人群的地方獨處。

　　結果——在經過主營帳的營火前時，先被崁柏特注意到他。

　　「哦——米瑟！」

　　崁柏特隨即叫住了他，決定利用機會關心一下這個少年。

　　這次傭兵團能在兩條死路之中找出第三個選項，走上這條最可能讓所有人安然存活下來的捷徑——都是多虧了米瑟勒斯提供的建議。雖然聽灰蒙說，這是少年擅作主張下離城探出的情報，但崁柏特不太為此介意。畢竟這個孩子每次違抗命令都不為了闖禍，而是屢屢立下令人意外的功績。

　　當時聽完灰蒙對他們抱怨這孩子不聽話的行徑後，崁柏特直接不以為意地回道。

　　「算了嘛！也許他就是適合像野生動物一樣自由行動啊～我看你就別顧慮這種事了啦！反正他都有本事從上千隻幽狼的森林裡活下來了，還需要多擔心什麼。說不定讓他自由點，反倒還能讓他用自己的方式幫上我們更多忙不是嗎？」

　　這段話讓灰蒙沉默，他逕自陷入沉思。

　　的確，他常在米瑟勒斯的眼裡看見不知所措的壓力。也許，確實不該一味迫使這個出身特殊的孩子做出改變，而是得保留一點彈性給他吧。

　　他最後接受了崁柏特的勸說。

　　「唉，知道了……這次的事情我不追究他就是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8zbVittx
　　

　　聽到崁柏特的喊聲，米瑟剎止了腳步，遲疑地朝主營帳投以目光。崁柏特又友善地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來啦來啦——過來跟我們一起烤火啊。」

　　米瑟猶豫了一陣子，一度想迴避他的邀請，但崁柏特在部隊裡姑且也算是他的長官。他想了想，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等待米瑟默默在靠近奈恩娜身旁的位置坐下後，崁柏特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述說道。

　　「米瑟啊……其實我都有注意到你每次都會偷偷躲起來。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不過，就算你整天縮在牆角裝成空氣，也不會真的變成牆角的一部分然後不被人注意到，這種偽裝是不會成功的，知道嗎？」

　　米瑟尷尬地愣住表情，目光默然飄移向他處。奈恩娜也跟著關心。

　　「是啊，米瑟……你為什麼總是在避開其他人？難道有什麼事情嗎？還是說……有人待你不好嗎？」

　　雖然她知道少年總是有依照指示完成工作，卻時常注意到他在幫忙完之後就不見人影，匆匆消失無蹤的模樣，就像是在營區裡躲避著誰一樣。

　　米瑟臉色一頓，很快搖了搖頭。

　　「沒……沒有。」

　　他沒有把那些蘇安人欺凌他的事情說出口。沒能順利融入人群、惹得他人討厭，終究是屬於自己的事情……米瑟並不希望他人為了這種情況替自己費心。

　　「我只是……比較習慣獨處而已。」

　　奈恩娜嘆了口氣。即使少年這麼回答，她也沒有完全放心。她想著，也許因為這孩子的出身特殊，讓他不甚適應於部隊的生活……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有被其他人暗中欺負的情況。

　　而且……這次還是在灰蒙的告知下，奈恩娜才知道米瑟有擅自離開城市去探察捷徑，雖然明白孩子這麼做是出於善意，灰蒙也不打算為此追究，還是不免讓她感到擔心。

　　「如果你在部隊裡遇上了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知道嗎？」

　　「好……」

　　米瑟默然點了點頭。雖然嘴上說沒事，他的眼裡還是藏著一絲鬱然。崁柏特感覺到他肯定有什麼事沒說出口，思考著偏過了頭。

　　「嗯——但我總覺得要他主動吐露些什麼，就像要叫克多倫回答〝他有事〞一樣困難。不覺得他們兩個給人的感覺很像嗎？」

　　「這麼說也是……」

　　奈恩娜無奈地答道。安靜在旁關心的麥爾森，也跟著接話。

　　「依我看……要避免這種事，不如就照灰蒙的話早點開始訓練他吧。至少讓他有能力保護好自己。」

　　崁柏特露出一笑。

　　「哦～這倒是個好提議，我看，要是明天能平安抵達溫諾比，就來開始好好特訓他吧。米瑟——你到時候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米瑟木然眨了眨眼，沒能完全理解他們的討論。

　　「要訓練我什麼……學習武器嗎？」

　　崁柏特悠然答道。

　　「不只武器～空手搏擊也是軍隊必要的技能。不過，你們覺得訓練官要找誰來擔任比較好？」

　　他笑笑地把目光投向奈恩娜與麥爾森，兩個人沒有多加思索便回答。

　　「灰蒙吧——」

　　「灰蒙啊。」

　　他們異口同聲把事情推給不在場的當事人，讓崁柏特忍不住笑出聲。然後兩人才又趕緊各自解釋。

　　「因為、依米瑟他的弓術能力……我能教的可能有限吧。」

　　奈恩娜尷尬回答完，麥爾森也接著匆忙揮手答道。

　　「啊、不是……我真的不太擅長應付小孩子……」

　　雖然讓軍隊司令親自訓練新進新兵，在部隊慣例上是沒什麼道理的事，可是米瑟的身份情況特殊，把他放給部隊裡的其他人訓練也不是很妥當。

　　「說得也是～畢竟是他自己帶回來的孩子，確實得由他自己負起責任照顧嘛。」

　　崁柏特贊同地點頭說著，然後向米瑟投以意味深長的同情目光。

　　「不過這樣看來……這下辛苦的人可就是米瑟囉。那個大叔在訓練新兵的時候，總是不懂得斟酌……」

　　他看著米瑟遲疑的臉龐，又補了句安慰。

　　「哎，沒事沒事，別怕——反正咬緊牙關忍過去就是你的了。」

　　「嗯……」

　　米瑟微皺著眉，實在難以意會崁柏特話裡的真正含義。他打算開口詳細詢問，〝訓練〞實際上究竟在做些什麼時——忽然，注意到鄰近傳來一陣鳥類振翅聲。

　　他轉頭望向聲音來源，然後在不遠處的傾倒石牆上看到熟悉的嬌小身影。

　　那是——伊歐！？

　　「我、我先離開了。」

　　米瑟朝在場的人留下這句話後，便匆匆從火堆前起身離去。看到少年的背影很快沒入夜色裡的廢墟，崁柏特與其他人交換了眼目光，遲疑地問道。

　　「怎麼了……？」

　　他有些困窘地搔了搔頭。

　　「是我提特訓的事嚇到他了嗎……？」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qAgExrEAJ
　　

　　注意到人類少年往自己的方向而來，雀鷹隨即從牆邊振翅停落向他的肩膀，擔憂地朝他的耳邊詢問。

　　『狄飛爾……你還好嗎？我聽到附近灰霧族落族輩們的討論……他們好像差點追捕到你們。』

　　狄飛爾環顧了眼附近，走進了昏暗無人的遺跡廢墟中，確認過沒有其他部隊員注意到之後，才低聲回答。

　　『我沒事……因為水潭的關係，我們躲避了灰霧族輩們的襲擊。』

　　雀鷹默默點了點頭。

　　因為身負罪行遭受黑岩族落驅逐的關係，伊歐不會被其他鄰近族落所見容，因此當狄飛爾與同伴離開定界林的中立區域，進入灰霧族落的領地後，他便默默離開了少年的身邊……直到在心裡估量他們大概已經抵達另一個中立區域——這座人類舊族落的石砌水潭周邊後，伊歐才再次動身來到這裡找尋狄飛爾。

　　結果，他卻意外注意到水潭周邊的林地圍繞了不少灰霧族落的族輩，還從他們的談論中得到讓他不安的消息……

　　『伊歐，灰霧族落的族輩們直到現在都還留在附近嗎？』

　　伊歐默然點頭。狄飛爾謹慎地接著問。

　　『有多少族輩看守著？』

　　『五十餘個……他們還在討論是不是要召集鄰近族落，徹底封鎖這裡。』

　　狄飛爾的臉色一陣木然。

　　『真的嗎！？如果讓他們召集更多族落……我們恐怕就很難平安離開了。』

　　他低落地陷入沉思，又向伊歐詢問。

　　『不過……為什麼他們沒有直接襲擊過來呢？附近並沒有東西能夠真正阻擋他們的行動吧。』

　　伊歐無奈地聳了聳翅膀，澄黃色的眼眸望向水潭所在的人類建築。

　　『因為……水潭裡棲住著與賢者相繫的水之靈，如果在附近殺害人類，會冒犯於賢者……』

　　這個答案不禁讓狄飛爾感到意外。

　　『賢者……你說的是〝禮祭堂〞裡艾赫希人的〝蛇龍祖神〞嗎？』

　　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轉譯〝禮祭堂〞與〝蛇龍祖神〞這兩個詞，狄飛爾不自覺地參雜著人話脫口而出，結果讓伊歐似懂非懂地歪過了頭。雀鷹思考了一陣子，才以自己的理解答道。

　　『嗯……艾赫希人確實與賢者關係匪淺。』

　　『在水潭區域殺害人類……會冒犯於賢者？這是賢者留下的教誨嗎？』

　　伊歐的語調不自覺地下降了些。

　　『不是的，那是因為……都納拉涅賢者十分疼愛著人類……直到最後，都沒有回應赫衣度族老希望剷除人類的意見。所以……在他的眼目底下行事，才必須有所迴避。』

　　聽到魔族朋友敘述的緣由，反而讓狄飛爾更加不解，他詫異地發問。

　　『直到最後？……那是什麼意思？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讓赫衣度族老決定必須剷除人類？』

　　但他的提問，卻反而讓伊歐有些意外。

　　『呃？狄飛爾……你不知道那件事嗎？』

　　明明是於魔族族落成長的孩子，最應該知曉這件事的他……怎麼會不知道這件傷害所有魔族至深的大事？

　　然而，狄飛爾只是毫無頭緒地默然搖了搖頭。

　　『抱歉……我不知道，沙希斯從來沒對我提起這些事情……』

　　伊歐沉思了一陣子。才神情低落地回應。

　　『赫衣度族老會這麼做，是因為……』

　　他回想起當年身為稚子的自己，聽聞族落長老敘述這件事時的憤慨與沉痛，澄黃色的眼裡一陣鬱鬱。

　　『三百餘年前，百般照顧人類的賢者遭受到人類的背叛……在艾赫希人的薩羅帶領下，我等眾部族的祖父……都納拉涅賢者，差點喪命於人類手中……』

　　狄飛爾頓時啞然失語，瞪大了雙眼，好一陣子沒能說出任何話。

　　在薩羅的帶領下……人類差點殺害了都納拉涅賢者！？

　　這一切的起因……竟然是這樣嗎？

　　狄飛爾忽地想起了剛才接觸聖池時見到的景象，他終於恍然明白其中的意涵。

　　那些感受與畫面，就是賢者對於他當時提問的回答吧。

　　一路上所經歷至今的遭遇……最讓他不解的困惑，導致彼岸的人類與魔族衝突數百年的肇因，藉由伊歐的回答下——開始逐漸拼湊出樣貌。

　　艾赫希人所崇敬的〝蛇龍祖神〞，同時也是威塞克特人聲稱被他們封印的〝魔神〞，就是在禮祭堂的聖池裡留下力量的魔族賢者。

　　然而，這位都納拉涅賢者，被南境魔族視為眾部族之祖父的最高耆老……卻在三百多年前遭受人類背叛。

　　狄飛爾憶起從賢者身上清楚感受到的，那股無法喘息……命在旦夕的虛弱無力。即使如此……賢者的心中卻仍然在掛念著人類。

　　但是……把如此關照於他們的魔族耆老傷害至此的，卻也是人類。

　　所以……南境的魔族族落才會無止盡的針對人類報復嗎……

　　好不容易釐清了一點兩族衝突的緣由脈絡，卻反而讓狄飛爾感覺內心的困惑更深了。

　　為什麼……背叛了魔族祖父的人類，偏偏是那些至今仍然將他奉為〝祖神〞崇敬的艾赫希人。

　　而且……還是像我這樣，被他所擇選的薩羅所背叛……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那樣……

　　如今，那位賢者卻又把這個身份再次交給我，到底又是希望我怎麼做……

　　知曉了這個答案，反而讓狄飛爾感受到無比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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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仇恨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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