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第一朵莉溫雪妮是由雪砌成,再由冬之妖精賦予生命。而與莉溫雪妮相關的紅玫瑰,據說是莉溫雪妮被血染紅後而生的樣貌。
冬之妖精的由來,無人知曉。有人說她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在北雪之地一帶生活,早在人類踏足此地前便已經安居於此;也有傳聞說冬之妖精是被因為被其他妖精逼害,而從精靈之鄉被趕出來的;更有人說所謂的冬之妖精根本不是精靈,不過是以精靈之皮偽裝的鬼魂,或者真身是其他奇幻生物,只是人類誤認為精靈。無論她的由來如何,都不改其在北雪之地人所皆知的地位。是她創造出莉溫雪妮,也是她用自己的力量賦予它生命。
莉溫雪妮長在高山懸崖上,難以觸摸,也難以一窺其面貌。有人說,它就是冬之妖精的化身,而冬之妖精之所以要創造莉溫雪妮,是為了排解孤身一人在松林裡生活的孤獨。
在長久的時間裡,只有冬之妖精一人獨自住在高山上。方圓百里裡只有皚皚白雪,寸草不生,任何生物都無法踏足並居於此地。在人們口中,冬之妖精是高高在上,不容觸摸,高冷而孤高的存在;但對她來說,她不過是一個孤獨地欣賞高嶺上的風景的可憐蟲。
她渴望有人能理解其想法,有人能與她共享一樣的風景,但眾人只把她當作神般崇拜,就算想靠近也無法觸及其高度。她就抱著一份又一份的遺憾,渡過漫長的時光,期間只有莉溫雪妮陪伴著她。
直到有一天,理應不會有人踏足的領域,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流浪的劍士。他的家族被仇敵所滅,逃難時又被盜賊洗劫,在傷痕累累之際不小心闖入冬之妖精所生活的高山,並力竭昏倒。冬之妖精在外出散步時偶然發現倒在莉溫雪妮旁的他,出於一時的惻隱之心和對人類的好奇,她把劍士帶回家裡治療,二人就此結識。
在遠離繁囂之地休養的時間裡,劍士與冬之妖精在日久相處間漸漸變得熟絡。妖精喜愛聽劍士講述人類界的不同見聞,而劍士也喜歡妖精的溫柔和體貼。漸漸地,朝夕相對的二人墮入愛河。
精靈與人類的結合在精靈界裡是被嚴例禁止的,違反者會受到重大懲罰,甚至可能會被逐出精靈界,冬之妖精深深清楚這一點。但她深愛劍士,為了與他在一起,不惜付上一切代價。只是在這個時候,劍士的傷痊癒了,他表示自己想與妖精在山上長相廝守,但在之前必須先下山為家族報仇,殺死仇敵,了結心願。妖精讓他去了,從此便開始孤獨的等待生涯。
冬去春來,日復一日,冬之妖精都在高山上等待劍士的回歸。山上的莉溫雪妮由一朵變成幾朵,再變為數十朵,劍士都未有歸來。終於,在玫瑰的數量快要達到一百時,妖精終於盼到愛人的回來。雖然劍士的外貌因歲月流逝而變得蒼老,但在妖精眼中,他始終如一。
她在幾乎等同自己生命的玫瑰田中與他立下一生的約定,但最後等到的,卻是貫穿自己身軀的劍。
原來劍士下山後,成功報復了自己的仇敵,也取回家族的地位,成為眾人景仰的貴族,更有了美麗的嬌妻。為了向國王效忠,他決定為他取下傳說中能令人回復青春的精靈之血。所以他回到冬之妖精的身邊,取走她的性命。
在愛情和虛榮之間,他選擇了後者。曾經的誓言,在更吸引的利益面前,根本一文不值。
妖精的血猶如她的眼淚,滴落到滿地的白玫瑰上,將白染成紅,紅玫瑰就此誕生。
緋紅的莉溫雪妮依舊孤高高貴,染上生命之色後,更是變得熱情如火。熊熊的火焰瀰漫著孤高、熱情、危險與死亡之色,但失去了本來的純潔。紅玫瑰再沒有變回白玫瑰,猶如純真的嬰孩終於認識到世間的險惡一樣,一旦染上了顏色,就沒法再回到當初。
「所以冬之妖精真的被那男人殺了?」聽完冬之妖精的故事後,愛德華好奇地問。
「有些版本的結局是說雖然妖精的肉體逝去,但靈魂永在,一直守在高山上;也有版本說她是真的被劍士殺死了;更有些誇張一點的是講述妖精從此由愛生恨,詛咒了劍士一家,令他們都不得好死,但這些都不重要。這個故事想講的是,有些人、事、物一旦被沾污了,就沒法再回到當初。」夏絲妲說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愛德華看著她那雙若有所思的眼神,心裡有疑問,卻又不敢說。
他未曾聽過夏絲妲講過童話故事,直到剛才還以為她是那種會斬釘截鐵表示不信的人。聽她說故事時,他不時覺得她不是在講述冬之妖精的故事那麼簡單,好像混了自己的感情進去,但又找不到甚麼確實的證據。
在高聳入雲的山上,無人能觸及的玫瑰,這個形象跟夏絲妲給人的感覺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她絕對不會是天真純潔的白玫瑰。
「莉溫雪妮……你之所以用『雪妮』作假名,是源於這個故事嗎?」再在腦海中重複唸一次白玫瑰的名字,愛德華突然發現到玄機。
「算是吧。」夏絲妲承認了,但沒有繼續解釋。
第一次聽見夏絲妲的假名時,愛德華問過原因,當時她以「靈機一動」作解釋。但一而再再而三在不同場合都堅持使用一樣的假名,加上莉溫雪妮的故事,現在看來,似乎不只是「靈機一動」那麼簡單,愛德華心想。
「是因為這個故事跟玫瑰有關,你才取來用作假名?」他嘗試試探。「比起白色,我覺得你更適合紅色。」
「我也很喜歡白色啊。」夏絲妲望向莉溫雪妮,輕輕吐出一句話。
「甚麼?」愛德華吃驚。
夏絲妲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她有些感慨地嘆氣:「只是它與我不合襯而已。」
「這……」愛德華隱約感覺得到,夏絲妲的眼神不只是看著眼前的玫瑰,同時也看著未知的遠方。他想知道原由,但一瞬間展露出來的距離感令他卻步。
「有時候有些事,不由得你選擇。正如白玫瑰,它也不是自願被染成紅玫瑰的。」夏絲妲的話似有言外之音。說完,她收起若有所思的眼神,無論是表情和口吻都放鬆了些,一副看透了的樣子:「不過世事已定,求變再無意義。」
聽畢,愛德華半懵半懂。夏絲妲所說的,都是他觸及不到的部分。她不像是自言自語,而是想要把說話傳達給他,他沒法完全聽懂,但起碼明白後半部分。
正如她說的,世事已定,一切都沒法重來,後悔並無意義。他自己也是,所以踏出的每一步都不能讓自己感到後悔。
「你會覺得……那朵玫瑰很孤單嗎?一直在無人能及的高嶺上,仰望著只有自己能看見的景色。」再回想起玫瑰的故事,愛德華想起另一件事。
「如果只有白玫瑰,也許會感到孤單吧。但現在它有紅玫瑰相伴,至少有一個能共享景色,理解其想法的陪伴者吧。」說時,夏絲妲把目光投到愛德華身上。
愛德華沒有留意到這個小動作。夏絲妲釋然地一笑,沒有再說下去。她當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拍拍身上的泥土後,便和少年一同回去城堡。
理解不能化解孤獨,但起碼可以融化一部分。
正如花圃裡的玫瑰,它們互相伴隨,但依然不改每一個體孤高高貴的形象。但至少,它們不是孤單地站在枯土之上,單獨與寒風對抗。
找到一個能夠共享景色的人,那怕只是一瞬間,也是難能可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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