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彼得森和路易斯在溫蒂娜宮的宴會廳與布倫希爾德共晉晚宴,彼得森全程都站在路易斯旁邊看守提防,一點食物也沒有碰。晚宴的過程相安無事,但就在甜品端上時,彼得森突然聞到一陣異樣香甜的香氣,感到一陣頭眩。他正要出聲警告路易斯,但下一刻意識已經落入黑暗,再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正被莉諾蕾婭雙手抱著,如風一樣飛快地在森林間穿越。
「莉、莉諾蕾婭小姐?這是……這裡是哪裡?路易斯大人呢?」當時彼得森搞不清狀況,十分慌張,差點從莉諾蕾婭的手上掙脫。
「這裡是安凡琳以西的精靈之森,威芬娜海姆公爵一切安好,布倫希爾德大人正從另一方向帶他離開安凡琳。」莉諾蕾婭奔跑的速度沒有因為要應對彼得森而慢下來,她垂頭望向彼得森,更用力抓住他,不讓他掉落。
「離開?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彼得森急忙問。
「夫人想取你們兩位的性命,小姐要把你們帶離安凡琳,她命令我帶你走,她則帶威芬娜海姆公爵離開。」莉諾蕾婭簡潔地說明。「詳細請容我之後再向你解釋,小姐一個人的話一定會有危險,現在要趕快與她會合。」
說完,莉諾蕾婭輕念咒語,更為加快速度前進,彼得森立即識趣地閉上嘴,不再打擾她。
二人在森林不停穿梭,莉諾蕾婭的奔馳幾乎沒有製造任何聲音,彼得森的心裡依然焦慮,他想知道莉諾蕾婭要帶他到哪裡去,以及現在的位置,但每次他抬頭,都留意到莉諾蕾婭的神色比他更為焦急,便不敢作聲。寂靜一直持續,直到天色開始變白,破曉過後,彼得森開始聽到附近傳來一些流水聲,而 莉諾蕾婭也在這個時候漸漸減慢速度。
會合的地點是精靈之森和威芬娜海姆郡的邊界嗎?正當彼得森如此思考時,一道微弱的哭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哭聲十分熟悉,令彼得森登時有不祥的預感,焦慮正從心底升起,就在這時,莉諾蕾婭像是留意到甚麼,突然加速起來,朝著聲音的方向前進。沒過多久,彼得森便看到眼前不遠處出現一個坐在地上的人影,他正抱著甚麼,一動也不動。
「路易斯大人!」彼得森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自己的主子,頓時從莉諾蕾婭的懷中跳下,飛奔到他的身邊。他第一時間打量主子的全身,雖然路易斯頭髮凌亂,衣物都沾有泥濘,但看起來沒有明顯的外傷,這令彼得森鬆了一口氣。
「布倫希爾德小姐!」但莉諾蕾婭的驚呼頃刻把彼得森的寬慰一掃而空。他低頭一看,看見莉諾蕾婭跪在路易斯身邊,把手指伸向在後者懷中的布倫希爾德的鼻孔,察覺了甚麼而倒抽了一口氣後,再急忙把手放到她的脖子上。
「怎會這樣的……不會的……」
彼得森這時才留意到,布倫希爾德臉上了無血色,雙眼緊閉,像是沒了生命氣息。莉諾蕾婭再一次探知布倫希爾德的呼吸和脈搏,但都沒有反應,見狀,她立刻把手放到布倫希爾德的胸口,默念一串由精靈文組成的咒語,但無論她怎樣念,布倫希爾德還是沒有張開雙眼。
「不可能的,布倫希爾德小姐……居然……」過了一陣子,莉諾蕾婭停止念咒,緩緩放下手。她全身都顫抖著,不敢接受希格德莉法已離去的事實。
「對不起……對不起……」路易斯則像個脫線木偶一樣,沒有放開希格德莉法,一直低頭呢喃。
在旁看著的彼得森心裡也很鬱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時一陣狂風刮起,樹林傳來沙沙聲響,莉諾蕾婭登時收起悲傷,變得警戒起來。
「雖然我們已經身處威芬娜海姆郡,但難以保證夫人仍會追來,得離開更遠才行。」莉諾蕾婭當機立斷。她要伸手從路易斯手上取過希格德莉法的軀體,但路易斯卻不肯放手,反而抓得更緊。
「公爵,請把小姐交給我,我不會傷害她分毫的。」莉諾蕾婭猜透路易斯為何有此反應,柔聲向他保證。
「不行……」路易斯抬頭,遲疑地看了莉諾蕾婭一眼,仍然不肯放開雙手。「我要保護她,我承諾過的……」
「路易斯大人,我們要走了。」彼得森忍著心中的刺痛勸說,路易斯望向彼得森,一臉呆滯,沒有反應。
「時間無多了,我們回家吧。」彼得森把手疊到路易斯的手上,再一次說道。
不知是握手的舉動,還是「回家」一詞觸動了路易斯,他的雙手終於放鬆了些,莉諾蕾婭立刻趁著這個機會接過希格德莉法,路易斯稍有掙扎,但很快被彼得森拉開,並且扶了起來。他們在密林裡一直前進,藉助莉諾蕾婭的元素術式隱匿氣息和加快移動速度,花了半天終於走到一個小城鎮,並在那裡幸運地遇上被精靈趕出安凡琳的馬車和馬伕,因此得以改乘馬車,安全回到威芬娜海姆城堡。
回到城堡後,路易斯便力竭睡著,醒來過後,他便像忘了在安凡琳發生的所有事般,如常地過日子。起初彼得森以為主子是因為創傷過大而短暫失憶,但很快便發覺那是裝出來的。不論他如何勸說路易斯面對現實,後者就是不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彼得森感到十分無力,他想要幫助路易斯,卻無從入手。
「到底可以怎樣才能幫助他……」彼得森無力地嘆氣。因為路易斯隻字不提,至今他和莉諾蕾婭仍不知道當天路易斯和希格德莉法是怎樣從安凡琳逃出精靈之鄉,也不清楚希格德莉法遇害的過程和原因,只知道希格德莉法應該是在路易斯面前被殺的,而最有可能的兇手是夫人。「他已經失去了所有最親的人,現在連安凡琳女公爵也不在,再也沒有人能陪伴他了……」
說這話時,彼得森感到十分矛盾。路易斯和希格德莉法本是舞者,終有一日會失去對方,他十分清楚,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現在這天來臨了,也一如他所願,路易斯活下來了,但此刻,他卻希望希格德莉法也能夠活著。
如果希格德莉法活著,路易斯就不用受這些痛苦,彼得森有一瞬間想,祭典勝負甚麼的都放一邊吧,只要路易斯能開心活著,甚麼都不重要。
「我很想幫助他,給他一點安慰,但現在甚麼都做不到,只能在一邊看著……」
「不要太內疚,你已經盡力了,多給公爵一點時間吧。」莉諾蕾婭收起悲憤,平靜地安撫。
彼得森再次望向路易斯,看見他專注的神色,就覺得那是強顏歡笑,心裡刺痛。他想要再次進去,這時莉諾蕾婭輕拍彼得森的肩膀,打了個眼色,示意一同離去。彼得森猶豫了一會,直到莉諾蕾婭拉了拉他的手,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而在書房裡的路易斯,聽見二人離去後,登時收起微笑,表情登時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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