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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露妲城堡除了是皇宮居所,同時也兼負守衛首都的任務,因此城堡內自然有不少高塔。而在第一高塔「蕾歐娜塔」內,位置最高的一個房間裡,皇帝亞洛西斯正靠著窗戶,觀看城堡內的一舉一動。
「原來您在這裡,亞洛西斯陛下。」
這時,有一位外披墨綠長袍,內穿深紅羊毛燕尾服的中年男士走進這間面積不大,只有一張小書桌和椅子的小房間。雖然他已年過五十,但從樣貌、以至步伐,都給人一種仍是四十歲的錯覺。
「啊,歌蘭,你找我有事?」
看到自己的重臣之一,今午也有出席起始儀式的宮內大臣歌蘭走進來,亞洛西斯立刻轉身望向他,而歌蘭也輕輕跪下作敬禮。
「聽守衛長說陛下不在舞廳,我便猜到您在此處了。難得的祭典,為何不參加舞會呢?」
相比起三十歲的亞洛西斯,年紀幾乎是其兩倍的歌蘭一句說話,猶如長輩給後輩的衷心叮囑。
「舞會只是為了娛樂特地前來的貴族而設,與祭典本身無關,我也沒有太大的興趣。而且今晚的舞會主題是假面舞會對吧?大家都戴著面具,沒有人會發現皇帝不在的。」
就算有人發現,過了兩首舞曲後也會因為舞會的氣氛而忘得一乾二淨吧,亞洛西斯再補上一句。
「臣下想說的,是陛下可以趁這次舞會尋找適合的皇妃人選。」
「噗,」猜不到歌蘭會說這句的亞洛西斯突然笑了。「歌蘭,你和我共事已久,應該知道我對皇后人選的要求有多高吧。在一個假面舞會跳幾枝舞,便能找到符合當皇后的女士?哈哈,我實在覺得不可能。」
正值三十,但仍是單身的亞洛西斯,伴侶的問題一直是臣子之間的議題之一。他們都擔心皇帝會終生無伴侶,多年來都努力為王介紹對象,但都被他一一婉拒。
「但是陛下,你也不年輕了,是時候找一個伴侶,延續康茜緹塔家的血脈。」歌蘭說得一板一眼。
「好了好了,我之後會再考慮,現在就別再繼續這個話題吧。」每次歌蘭為這個問題而進言,亞洛西斯都只是敷衍了事,再強行轉移話題:「對了歌蘭,今天你的兒子成為公爵了啊。」
「嗯,路易斯雖然年紀尚少,但已被神選為舞者之一,希望他可以在祭典間歷練一下,好成為一位稱職的公爵家當主。」
歌蘭,全名為歌蘭‧基巴特‧M.‧齊格飛,是路易斯的父親,也是齊格飛家的前任當主。七年前亞洛西斯登基後,立刻邀請了他來當只有貴族才能擔任的宮內大臣一職,統領宮中事務,直到今天。但在更早之前,因為家族關係,他倆早已認識,所以亞洛西斯才會直呼他的名字,而這也解釋了為何路易斯會認識亞洛西斯,並暱稱他為「亞洛哥」,皆因二人是兒時玩伴。
「路易斯的話一定可以的,歌蘭你對兒子也太嚴格了。」亞洛西斯這句給人一種客套話的感覺。
「不嚴格,怎能訓練出神龍的後人。」雖然年紀是歌蘭較大,但論地位,在整個國家裡沒有人會比皇帝高,因此平時他對亞洛西斯說話時,皆使用恭敬有禮的語氣。
「陛下,我有一事想請教。」
終於到正題了嗎?亞洛西斯輕輕一笑,再說:「什麼事?」
「為何您決定把伯爵之位授與舞者眾人呢?此問題在臣等一直爭持不定,直到儀式開始前也未能得出結論。臣不反對陛下的決定,只是想知道陛下的想法。」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呢。」說完,亞洛西斯轉頭注視著窗外只靠火燈照亮,昏暗的城堡內壁。
「歌蘭,你覺得世上最真實的是什麼?」
對於亞洛西斯突如其來的提問,歌蘭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沒法回答。
「是生命吧,但請問跟爵位的討論有何關係?」
認識了亞洛西斯十年以上,今天是第一次猜不出他想說的話,歌蘭有點困惑。
「生命呢……那麼對你來說,爵位重要嗎?」亞洛西斯再問。
「當然重要,這代表了臣的身分,也代表了我家的榮耀和功績,就等同我的生命。」歌蘭的回答很符合一般貴族的想法。
「嗯,不錯的回答。對我來說,皇帝的頭銜也很重要,但對他們來說,卻是另一回事。」
他望出窗外,看到已經走到城堡正門的夏絲妲、在內壁城牆附近,正跟奈特撒嬌的莫諾黑瓏,還有沒有燈光根本不會看得到,衣服都跟夜空一樣黑的愛德華和諾娃二人,就不禁嘆一口氣。但這一下嘆氣,似乎不關他們的事,反似是對自己的嘆息。
「你知道在每屆祭典開始時,皇室都有授與舞者爵位的原因吧?」
突然,亞洛西斯又問了一條看似不相干的問題。
「為了感謝舞者們的付出,從第二屆祭典開始便有此傳統。」歌蘭嚴肅地回答。
「嗯,你知道祭典內情的吧,我覺得騎士、男爵等頭銜,跟他們的付出根本不成正比,可以的話我真想把公爵頭銜授給他們,而且我覺得他們需要的,不是感謝。」
歌蘭聽後心裡一陣驚嚇,慶幸亞洛西斯沒曾在眾臣面前說出這個想法,不然問題定會變得更難搞,搞不好要來個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五天五夜的長辯論了。
「那他們需要的是何物?權力嗎……不,是榮耀吧。」
「不,」亞洛西斯一口否定了。「這是『我們』需要頭銜的理由,但他們卻不需要。應該說,不只感謝和榮耀,現在的他們,什麼都不需要。」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把伯爵頭銜交給他們?」
歌蘭自問已跟不上他的思維了。一時又問爵位的重要性,一時又問封爵的理由,又說什麼都不需要,感覺很混亂,但他又不像是繞圈子,似是快要奔到重點去了。
「對他們來說,爵位並不重要,但在這幾個月內,高級的爵位將會對他們有幫助,所以我便當幫他們一個忙,把爵位給他們了。」
而且我也想看看當中一些人一夜間得到爵位後的反應呢,他看著遠方的愛德華,心想。
這個理由……感覺很隨便,但他似乎是根據一個更深的理由而有此結論的。歌蘭沒有發問,只是靜待亞洛西斯接下來的話。
「歌蘭,剛才你說了,世上最真實的應該是生命和爵位吧?我倒不這樣認為。
世上一切皆虛無縹緲,無論是權力、爵位、榮耀,連生命也是。生命十分短暫,我們從來不能知道它會在何時消逝,也阻止不了;生命消失的同時,權力、榮耀等等都會一起消散,不能永遠留住。我們都沒有手握最真實的東西,因此只能以這些虛無的事物來滿足自己,但他們就不同了。
得到最真實的事物後,其餘一切將顯得不文一值,而他們已經,不,將會擁有世間最為堅定不移的事物,因此之後擁有什麼,都已經沒有所謂了。」
「恕臣下失禮,陛下認為世上最堅定不移的為何物?」
歌蘭問完,亞洛西斯便轉身,走到書桌旁,帶著一把令人看不透的微笑說:
「世上唯一最為真實、堅定不移的事物,就只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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