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翌日早餐後,一如計劃,路易斯和彼得森就要離開安凡琳了。
九時仍未過去,天色卻早已昏暗,似是快將下雨似的。過往兩天的好天氣好像都是騙人的,天色似是在告訴眾人,如此陰晴不定的天氣才是精靈之地真正的模樣。
路易斯、布倫希爾德、莉諾蕾婭和卡莉雅納莎都站在溫蒂娜宮的門前。彼得森正忙着把帶來的行李逐一搬上馬車,而車伕也正在調整好馬匹的狀態,莉諾蕾婭和卡莉雅納莎在一旁沒甚麼好做的,就剩下路易斯和布倫希爾德二人互相注視着。
「下次見面便是兩週後了,」路易斯看着布倫希爾德的雙眼,並握着她的雙手,溫柔地說:「恨不得時間可以過快一點。」
「一眨眼便會過的,不用擔心。」布倫希爾德微微一笑,路易斯的話令她心裏暖暖的。她想起自己很快便要再次離開安凡琳,表示擔憂:「很久沒有離開過郡,有點緊張。」
「威芬娜海姆城堡一如以往,對你來說應該仍是熟悉的模樣。」路易斯回應,順便又一提布倫希爾德小時候來過威芬娜海姆城堡的事。
「呃……對呢,我還記得的。」布倫希爾德呆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確實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她勉強記起。
「那麼時候不早,我先離去了。」路易斯似是從她的話和反應得到甚麼肯定似的,他沒有繼續話題,示意道別後,微微一笑,並在她的手上輕輕一吻。
之後他轉身,正當要走上馬車時,布倫希爾德突然從後面急忙叫住他:「路易斯!」
「有甚麼事?」路易斯回頭,略為疑惑地問。
「那個……謝謝你。」布倫希爾德欲言又止。她似是有很多話想說,但又未能整理,最後決定用三隻她很少說出口的字總結。
路易斯沒有說甚麼,只是回以會心一笑,二人對視數秒後,他點頭,便轉身進入車廂。
甫坐下,他慢慢收起剛才為止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以眼神冷冷示意彼得森叫車伕出發。馬車緩緩駛離溫蒂娜宮,彼得森小心地看了看窗外,再疑惑地看着路易斯,小聲地問:「路易斯大人……」
路易斯似乎猜到他要問甚麼,連忙搖頭,並作出一個「噓」的手勢。
「甚麼都不要問,離開郡之後再說。」他一瞥車外的凱姆,再壓低聲音回應。
在森林裏緩緩行駛了約四十分鐘,路易斯的馬車終於要離開安凡琳郡的邊境。一路上主僕二人果真一句話都沒有說,跟平時總會有一個人說話的習慣大相逕庭,就連負責送他們出去的凱姆也感到奇怪,曾數次回頭看看二人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他看到的都是閉眼養神的路易斯,以及欣賞着窗外風景的彼得森。每次看見此景後,他都是嘀咕兩句,呢喃這小子真奇怪後,便回頭繼續引路了。
馬車渡過蒂莉絲莎河,離開安凡琳郡,回到威芬娜海姆郡的範圍後,便立刻稍微加快速度,一路往北奔馳。聽到加速的聲音,路易斯立刻張開雙眼,鬼祟地左顧右盼,確保馬車確切身處自己的領地,附近再沒有任何精靈後,才放鬆下來。
他剛才其實是在裝睡,而目的不過是為了不讓凱姆起疑心。對於裝睡,他早就大有經驗,既然他可以在上課時騙倒老師以為自己沒有睡,自然可以反過來做。
「可以問了。」他立刻對彼得森說。後者一時反應不過來,思索了一會才記得剛才到底想問些甚麼。
「路易斯大人在這幾天的態度有點奇怪,是有甚麼事嗎?」彼得森問。
「你說的話果然是對的,要拉開距離,以前的我太蠢了。」路易斯難得直接承認自己的錯誤,彼得森甚是詫異。
「甚麼意思?」彼得森問。
「你以前不是一直要我小心溫蒂娜家嗎?訂婚一事是我衝動了,但已經沒法改變,唯有讓事情快點過去便好……你為甚麼一副驚訝的樣子?」路易斯解釋,但說到一半,他才發現彼得森正張着嘴,一臉驚訝地看着自己,好像見到甚麼奇珍異物似的。他心裏頓時有點不爽。
「怎麼大人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樣了?」彼得森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收起驚訝神情,並問。
「我可是在精靈之森差點被殺掉啊!因為她的計謀!怎麼可能會不改變想法啊?」路易斯沒好氣地回答。
這不是很明顯嗎?你這傢伙今天是睡不夠嗎?他差點便把這些罵人的話都說出口。
「那一晚,路易斯大人到底在哪裏?」路易斯以為彼得森會附和他的話,怎知他卻疑惑地問路易斯那一晚在森林的行蹤。
「……我不能說,但總之是在安全的地方。」路易斯頓住了。諾凡蘭卡和史卡蕾亞吩咐過他絕對不能說出去,即使彼得森是自己的僕人,應該不會說出去,也不擔保她們二人會否對他做些甚麼。他不想彼得森陷入無謂的危機去,所以決定不會告知他真相。但說完,他覺得彼得森的問法有點奇怪:「慢着,平時你不是第一個跳出來質疑溫蒂娜家族的嗎?為甚麼今天變了?」
「我也不知道……但安凡琳女公爵似乎是真的在擔心你的。」以前的彼得森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會有說這句話的一天。
「哪有?她把我丟下,第二天才來,是想來確認人死了沒吧?」一聽到「擔心」二字,路易斯突然激動起來。
「她那天與你失散後,在森林裏找了一會後,便焦急地衝回城堡,想看看會不會有你先行回到城堡的奇蹟發生。回到城堡不久,她很快又外出親自尋找,直到黃昏也不回來,最後是莉諾蕾婭強行到森林把她帶回來的。」彼得森嘗試說明自己當天所看到的真實。有些內容其實是經由莉諾蕾婭得知的,並不是他第一人身見證,但他沒有打算詳細說明。「然後第二天天還未亮,她就已經衝出城堡繼續找你了。如果是為了掩飾自己殺人的計謀,而裝着努力找人,這樣也未免裝得太落力了。」
「你怎麼知道那麼清楚?」路易斯不禁質疑。態度變化那麼大,彼得森是被洗腦還是被灌藥了嗎?
「因為我都看到!我還聽見安凡琳女公爵和莉諾蕾婭──就是那個藍綠髮的女僕──吵了一大架,要是莉諾蕾婭沒有勸着女公爵,她可是打算整個晚上不眠不休地尋找,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和安危!我不是反對路易斯大人的看法,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她的行為和反應真的不像是在騙人的。」見路易斯不相信自己的話,彼得森把自己在當天晚上正要尋找莉諾蕾婭時,偷偷聽到的話誠實告知。
經彼得森一說,路易斯回想起,那天清晨在森林再次遇見布倫希爾德時,她那憔悴的樣貌和凌亂的頭髮。舉止在何時何刻都優雅高貴的她,理應不會讓自己如此失禮的一面呈現在他人面前。而且她當時看到他的反應,那感動的眼神是真誠的,其雙眼流露的色彩可不能輕易騙人。
但難道諾凡蘭卡和史卡蕾亞說的話就是假的嗎?布倫希爾德把自己拋在危險的精靈之森裏是不爭的事實,要是諾凡蘭卡沒有出現,他可能真的被大霧吞噬了!
那麼真相到底是甚麼?知道得越多,他反而越來越迷惘。
「路易斯大人?」見路易斯一直沉思,眉頭越皺越深,彼得森抱着疑惑,試圖把他喚回來。
「別吵我!我會自己決定的!」以為彼得森是在催促自己決定,路易斯忍不住發脾氣。話衝出口之後,他才醒覺自己都做了甚麼好事,又不想道歉,便把視線移開,硬生生轉換話題:「話說到冬鈴城還要有多久?」
「我們首先要回到威根市,之後一路北上,繞過寧芙米亞山脈,再往西繞過霍夫曼郡,穿過雪森郡,才能到達冬鈴郡和冬鈴城。」彼得森沒有在意路易斯的話題轉換,立刻專業地為主人詳細解釋。「最快也要六天的時間才能到達冬鈴城。」
「如果能夠用安娜納蘭大道便能節省點時間,真麻煩,不過算了。」彼得森本來怕路易斯會抱怨時間之長,怎知路易斯只是嘆氣。因為他理解問題的原因在哪裏。
如果是經由安凡琳郡西邊的安娜納蘭大道穿過森林直接北上,大概可以省掉三天的時間。但精靈們應該不允許人類的馬車在森林裏行駛如此長的距離,而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跟布倫希爾德提過要去找愛德華,也不想告訴她。如果直接詢問她,他們能否跨過森林再使用大道,定必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雖然要多花接近一倍的時間,但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還有六天,六天後便能打敗那傢伙,多花了時間也是值得的。」路易斯呢喃道。
「路易斯大人,你真的決定要前往冬鈴城嗎?」這時,彼得森問。
「當然,早就決定好了,你為甚麼現在才問?」路易斯一臉不耐煩。
「距離訂婚典禮只剩下約兩週的時間,現在我們還要花六天時間到冬鈴城,一來一回,最少要八到九天後才能回到威芬娜海姆,只剩下幾天準備典禮。先別說準備時間變得緊迫,如果路易斯大人在對決過程受傷,那些傷勢一定會影響你參加典禮。這場訂婚典禮,大人可是期待已久,那麼現在不應該先回到威芬娜海姆準備典禮,訂婚過後才再找愛德華對決嗎?」彼得森將自己一個多星期以來抱有的疑惑一口氣說出。他之前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但今天他決定一定要搞清楚。
彼得森明白路易斯一直想再跟愛德華對決,但現在和安凡琳女公爵的訂婚典禮就近在眼前,不應該先等典禮完結,再去冬鈴城提出對決,才比較合理嗎?
他在提問時故意避重就輕,不提及路易斯會在對決中喪命的可能性。
「不,我一定要現在前往。」路易斯雙手抱胸,意志堅定。
「為甚麼要那麼急促?」彼得森焦急地問道。他不明白主人為何要急於一時:「反正『八劍之祭』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
「現在不打敗他,我就沒法繼續前進!」不等彼得森說完,路易斯立刻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路易斯大人,這是甚麼意……」
「我之前已經在『八劍之祭』輸了給他一次,那時本來以為他已死,沒想到這傢伙居然真的回來,還當了領主,」路易斯說的同時,雙手大力抱緊胸口,眉頭也更為緊皺,看來憤怒快要到達頂點。「要是我現在不打敗他,扳回之前的恥辱,我哪有面子在眾人面前露面,也沒有心情繼續參加祭典!」
一聯想到在訂婚典禮上,各路貴族看見他出現時都會竊竊私語,談論打敗過他的愛德華再次露面,並再次取笑自己為家族丟架的場面,再回想起歌蘭在得知自己敗在愛德華劍下後怒罵他侮辱了齊格飛家的威嚴,以及狠狠掌摑了自己兩記耳光的回憶,路易斯心裏的怒火便越燒越旺。這些嘲笑,這些恥辱,都是愛德華帶給他的,要是愛德華一早不存在,他就不用遭受這一切。
所以他一定要打敗愛德華,不勝過他,就沒法再前進下去。
未等彼得森回話,路易斯便閉上雙眼。但他不是休息,而是專心在腦內想像和愛德華對決的畫面,以及模擬自己要出怎麼樣的招數把他打到落花流水。
這次,我不會再輸的了,他在心裏暗暗決定。
花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日夜趕路,路易斯和彼得森終於到達冬鈴城。從遠處看到冬鈴城城牆的一刻,路易斯和彼得森心裏都不禁萌生出一絲感動,終於不用再坐到屁股疼了。
冬鈴城不愧是北方的重要城鎮,現在不過是早上十時,就已經有不少車輛等着進城。等了五分鐘左右,路易斯的馬車終於到達城門口了。
「請問冬鈴伯爵今天在嗎?」彼得森把頭探出馬車,詢問其中一位守門的士兵。
「伯爵今天沒有離開冬鈴城。」士兵回答。
「想確認一下,伯爵的名字是愛德華‧基斯杜化‧雷文嗎?」彼得森再問。
「是這樣沒錯⋯⋯」士兵對彼得森的問題有點不明所以。
「果然是在這裏。」在車廂裏的路易斯頓時嘀咕,語調裏混含着些微怒氣。
士兵仔細打量馬車,這才看到車身上的齊格飛家徽。「啊,失禮了!不知道威芬娜海姆公爵遠道前來冬鈴城,是想拜訪冬鈴伯爵嗎?請問需要通傳嗎?」
「不用了,我們是相識,會主動到他家拜訪的。請問可以告訴我該怎樣走嗎?」彼得森代車內的路易斯問。
士兵恭敬又清晰地指明道路後,不一會,他們便到達冬鈴城堡。在管家的引領下到大廳等待一會後,一個久久不見,卻依然無比熟悉的身影便緩緩從大廳的左邊出現。
「果然你還未死,真是命大。」一見到來者真的是愛德華,路易斯馬上刻薄地給他一句問好:「沒見一陣子,連領地都有了,真是威風。」
「倒是威芬娜海姆公爵,以及烏艾法先生,相隔一個多月不見,仍然跟以前差別不大,令人羡慕呢。」愛德華也不遑多讓,反擊一句,讓路易斯咬牙切齒。
「像以前在學校一樣,直呼名字不就好了?還以為你已經死在『薔薇姬』的劍下,世事真的奇怪。」明明心裏沒有尊敬之心,就不要用稱號稱呼我!路易斯就沒有想到這其實是愛德華的激將法。
「廢話少說,威芬娜海姆公爵,不,路易斯,今天千里迢迢來到訪,到底所為何事?」既然路易斯說得如此明白,愛德華就跟着他的說話做,這舉又令路易斯心裏氣呼呼的。愛德華沒有意思要和路易斯繼續站着寒暄下去,便打斷了話題,逼他說明來意。
「還用問的,當然是要打敗你,愛德華!」路易斯直截了當表示。
「已經輸了一次,還想要第二次嗎?」愛德華的話裏滿是刺。
「別神氣,這次我一定可以贏你的!怎麼了,怕了嗎?」被說中痛點,路易斯登時又有點激動。
「才不是,我也正有此意,正等着你來呢。」面對他的挑釁,愛德華只是氣定神閒地回應:「路易斯,我接受你的對決。」
「這次我一定會打敗你,了結我們之間的恩怨!」路易斯指着愛德華,高聲宣告。
愛德華一笑。等了足足一個月,他終於等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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