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愛德華一個人獨自在庭園裡散步。
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走太長的路,應該要留在房間好好休息才是,但他依然堅持要出來散心,就算走了半小時後開始感到頭痛,也絲毫不打算回去。
他要讓冬天的刺骨寒風吹走心裡的煩躁,至少幫忙緩和一點心情。
自從早上夏絲妲在城堡出現後,愛德華的腦海裡想的全都是關於她的事。無論他多麼不願想起她,甚至多次利用其他工作轉移注意力,但都沒法阻止腦海浮現出她的樣子。一個月前住在木屋時的種種回憶,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不停地在少年的腦中重播。美好的回憶令他不禁嘴角上揚,但在蘭弗利經歷過的種種卻為他帶來心傷和憤怒。
為甚麼?我花了不少時日平復心情,好不容易開始忘記,為甚麼你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又要利用我了嗎?又想藉著我去證明些甚麼嗎?
心情煩躁,愛德華忍不住拿起手杖,把它當作劍般揮舞。他在外出散步前就有考慮過利用練劍來改善心情,但他知道諾娃一定不會把「虛空」交給傷勢未癒的他,更可能會阻止他去散步,所以現在身旁才會甚麼武器都沒有。
他專心地揮舞手杖,從一下又一下狠狠劃破空氣的聲音,能夠聽得出其心裡的怒氣。縱使手杖沒有「虛空」那麼堅硬,揮動時的手感也不同,但現在的愛德華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他只是想藉此轉移注意力,不再去想夏絲妲的事。
漸漸地,他的心從揮杖的風聲中獲得一絲平靜,手杖劃破空氣的聲音也慢慢從狠絕變得柔和。把手杖橫揮又反手往上揮後,正當愛德華再大力往前一揮時,他的頭突然感到天旋地轉,全身四肢像是瞬間被抽走力氣似地軟倒。他甚麼都沒法做,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要撞到地上──
「沒事吧?傷還沒好,就別那麼勉強吧。」
一把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愛德華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撞上地面前的一刻被一隻手抱起。二話不說,他立刻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掙脫,冷冷地回望那個算是救了他的人,不滿地問:「你為甚麼會在這裡?」
見愛德華無情地掙脫自己的幫忙,還回以一句冷酷的質問,聲音的主人──夏絲妲只是注視剛才那隻抱起愛德華的手。手略為呆愣地動了動,她好像明白了甚麼似的,轉頭微笑地回答:「只是出來散步而己。」
愛德華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中,倒不如說,他的這個反應反而令她安心,不然她要擔心這少年是否天真過頭。
愛德華見狀立刻轉過頭去,避開她的視線:「是嗎,那麼我不阻你了,再見。」
「難得這裡沒有其他人,不如坐下來談談吧?」 見愛德華要邁步離去,夏絲妲立刻拋出一個提議,打住了少年的腳步。她明白是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令愛德華如此抗拒她,也正因為如此,才更需要找個時機坐下來,把心裡積聚的想法都說出來。
愛德華懷疑地回頭,看見掛在夏絲妲臉上的是一副罕見的誠懇笑容,心裡有點驚訝。仍然用著黑髮偽裝的她輕輕笑著,且一步不移,看得出是認真的。他從未在高傲又我行我素的她身上看過她懇求別人的樣子,他想了想,心裡不忍就這樣殘忍地離去,便一語不發,逕自走到不遠處的一張長椅上坐下,但完全沒有對夏絲妲作出任何表示。
夏絲妲先是一呆,待愛德華坐下,並看似沒有離開的意思後,她才緩緩跟上,坐下時還特意與他拉開一點距離。
「你肩上的傷,是和誰對決了嗎?」見愛德華一直托著腮不說話,夏絲妲決定用一個比較輕鬆的話題打破沉默。
「明明知道,還問?」愛德華只是冷冷回應,毫不領情。
「只是在前來的路上聽說有齊格飛家的人來過,但詳細就不清楚了。」但夏絲妲卻絲毫不介意他的無禮,只是心平氣靜地解釋,自己真的不是明知故問。
聽畢,愛德華心裡有點不好意思。他本來是想揶揄一下夏絲妲總是裝不知道的壞性格,怎知她這次真的是誠心詢問的。他感到有點抱歉,但心裡仍然倔強,說不出補救的話來。
就這樣,二人之間迎來了一陣沉默。夏絲妲沒有再發問,只是看著風景等待,而愛德華也望向四周,似乎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良久,愛德華似是想到甚麼,低下頭,仍然不願意看著夏絲妲,壓低聲線問:「為甚麼來了?」
夏絲妲先是愣著,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意識到愛德華有意對她說話了。
「不喜歡見到我嗎?」她嘗試用比較接近平日自己的反應回答,想試探一下他能否接受。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些甚麼,又要來利用我了嗎?」沒想到,愛德華居然無視夏絲妲的挑逗,直截了當地問出心中所想。
對此質問,夏絲妲早就料到,只是猜不到愛德華會問得那麼直接。她先是輕輕嘆氣,思索了一會,之後鼓起勇氣,說出心裡那句準備了一段時間的話:「如果我說是為了彌補以前的錯誤而來,你會信嗎?」
「甚麼?」她如此一反常態的一句話令愛德華十分吃驚,嚇得他頓時把冷酷面具拋走,終於願意轉頭望向夏絲妲。
「有些事我已經想通了,因此明白了更多。以前的事,也許我沒有那個意思,但還是犯了,所以是我的錯。」看見愛德華吃驚的樣子,夏絲妲只是略為釋然地輕輕一笑,再繼續說下去。
她避開不談重要內容,話裡雖然似是等於甚麼都沒說過一樣,但愛德華卻依然能夠聽出她的心思。相識又同住了近一個月,時間雖短,但已經足夠讓他理解眼前人的思考和行動模式。她看起來甚麼都談,但每當碰到敏感的話題時,都會立刻蒙混過去;現在她雖則仍然沒有直接說出是想通了甚麼事,但卻居然坦誠地說出一個「錯」字,這是愛德華完全想像不到的。
一向高傲又我行我素的她願意在愛德華面前放下姿態,她的心意令少年的怒氣開始變淡。
「所以你來,就只是為了道歉?」愛德華思索了一會後,霎時想到。
不會吧?雖然嘴上這樣問,但愛德華心裡是懷疑的。
花那麼多心血為自己製造一個假身分前來,就為了說一句道歉?
「還有實踐合作的約定。」夏絲妲輕輕搖頭。她說得真誠,一字一句,沒有故弄玄虛。
「我也說了,那已是過去……」
「也許感情是錯,但我當時的話是認真的。」未等愛德華說完,夏絲妲便打斷她。她沒有再補充,但憑其下沉了的聲線,以及堅持不移的眼神,一切都不需要言傳了。
「但為甚麼要來這裡?在這裡你不能以本名、本來的身分生活,只會有束縛……」愛德華嘆氣。要是夏絲妲在冬鈴城堡住下,她就只能繼續使用雪妮‧娜塔莉亞‧懷絲拉比的身分,不得暴露作為「薔薇姬」的自己。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別人看著,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自由自在地當自己。這些麻煩的束縛,天性不羈的她能受得住嗎?
「一時心血來潮,想嘗試以前沒試過的活法,不也很好嗎?」夏絲妲卻一臉輕鬆,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我從來都是為自己而活,以前如是,現在也是。」
「不覺得這樣很自私嗎?」夏絲妲的一句勾起愛德華的心結,他的語氣頓時沉了下去。曾經,他崇拜過夏絲妲為自己而活的人生信條,但當發現她的「一切都為自己」也包括利用他後,就開始覺得那信條只是自私。他問,不只是對夏絲妲決定作為雪妮留下提出質問,更是對她一直以來的信條提出質疑。
「我不否認,但人不都是這樣的嗎?」夏絲妲只是笑了笑,並望向愛德華。
二人雙目對視,愛德華先是一怔,爾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總是以自己為先,可能是自私,但這也是她的獨特魅力所在啊。
見愛德華總算笑得開懷一點,像以前認識他的模樣,夏絲妲的心總算放鬆下來。也許愛德華仍未能完全原諒她──她本來就不求原諒,但起碼他看起來接受了自己的道歉,這對她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她微笑地回應:「以前的事就當作了一場夢,現在集中在祭典上吧。」
「說起祭典,我今天聽說霧繪小姐被打倒了。」夏絲妲一提起祭典,愛德華立刻想起昨天收到關於千鶴被殺的消息。
「啊,那個人,」夏絲妲一想起千鶴那為了追求美而擺出的笑容,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
「你和她對決了吧?」愛德華直接問。他只聽說過千鶴的屍體附近有玫瑰花瓣,以及附近的樹林有鞭類物體滑行過的痕跡二事,聽到的當時他就已經覺得,夏絲妲一定有和她打過一場。「但你沒有殺她。」
愛德華也聽說了千鶴的死狀,但深信那不是夏絲妲下的手。親身在夏絲妲劍下感受過瀕臨死亡的恐懼,以及在練劍時的多次交手,他清楚知道這人下手的風格俐落得很,才不會特意留下標記,讓全世界看到她的作為。
「哼,根本不值一提,你的話應該可以很快打倒她。」夏絲妲完全不想再提起千鶴似的。
「那麼看得起我?」愛德華心頭一震。
「是你太看不起自己吧?」夏絲妲反問。她可不是說笑的,是真的覺得憑藉「虛空」的能力,加上愛德華的才智和劍術,那個不擅長近戰和只著重事情表面觀感的千鶴只會敗得很快。
怎知愛德華被夏絲妲的話刺激到,想起了甚麼,突然沒了自信,低頭嘆氣:「你以前說得對的,我不過是軟弱的一個人。」
「是遇上甚麼事了吧?」夏絲妲立刻察覺到有異樣,語氣柔和地引導愛德華把心事說出。
愛德華再嘆了口氣,把自己前幾天和路易斯再次對決,以及仍是沒法對他下殺手的事和盤托出。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改變過。」愛德華的頭垂下,樣子十分沮喪。
一直自以為事地認為自己比路易斯好很多,也天真地認為在這一個月間自己已經有所改變,但其實他一直都在原地踏步。以為自己已經走了很遠的路,但其實只是繞了一個大圈回到起點。
「不,『察覺到』已經是第一個改變。」愛德華正在等待夏絲妲的冷言冷語,像她以前質問自己不對路易斯下殺手的原因一樣,怎知她卻說出安慰的話。「今天察覺到自己的弱點,明天去努力,在這一點上你已經很強。」
說完,夏絲妲心裡忍不住笑了,這不是同時在說她自己嗎?
愛德華總算願意抬頭,但眼神仍然充滿疑惑和消極。見他一直不作聲,夏絲妲補上一句:「相信自己吧。要相信那個曾經差點打敗『薔薇姬』的自己。」
說的同時,夏絲妲想伸手摸他的頭作安撫,但一舉手便立刻剎停自己。手停在半空一會後,才改為輕輕拍打他的肩膀,給予一絲鼓勵。
過去的事已成過往,保留空間,保持擁有一段距離的關係便可。在決定起程前來冬鈴城堡時,夏絲妲早就決定好了。
得到夏絲妲的肯定和激勵,愛德華開始慢慢振作。他站起來,收起臉上那副頹喪表情,換上一副不屑的眼神俯視著夏絲妲,挑釁地說:「對自己那麼有信心嗎?哼,我得先說明,那天要是我沒有受傷,可是有機會贏你的啊!」
「是嗎?那麼我倒是想看看你怎樣贏啊?在練習時沒法獲得全勝的小子!」既然愛德華能夠開玩笑,也就等於他釋懷了。夏絲妲立刻回嗆一句,更站起來,作狀表示可以就在這裡打一場,證明一下他的實力。
「不了不了,改天再打吧,我得回去處理公文了。」愛德華搖了搖頭婉拒。他當然想打,但現在要先把更重要的事情完成,才能自由地做想做的事。
「嘻嘻,加油啊,愛德華表弟。」見愛德華成熟地分清事情輕重,夏絲妲忍不住故意捉弄他。
愛德華立刻回以一雙不屑的側目。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說起來,為甚麼你會自稱是我的表姐?」
「還有甚麼可以選,」說到一半,夏絲妲露出略為奸詐的表情,用一副古怪的語氣問:「難道你想我自稱你的親姐?」
「才不是!」愛德華立刻高聲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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