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夢中聽見那把聲音了。他不停地說著愛我,表示與我相遇是最好的事。路易斯不會愛我的,我十分清楚;明明那句根本是不諳世事、不知痛苦的人所能說出的糖衣毒藥,但每一次聽見那句話時,心裡都會莫名地感到一陣溫暖。那道溫煦的晨光,彷彿能夠將刻在我身心上的痛苦都驅散。
我可以嗎?可以渴求這道光,被它照耀嗎?
就算是怪物的我,也能擁有被愛的機會嗎?
但這只是虛無縹緲的妄想,身為偽物的我不會得到任何祝福,只能依照被安排好的命運走到最後。
別胡思亂想,起床過後便把這段記憶忘卻吧。就連名字也是布倫希爾德賜予的你,不配得任何得著。
這段日記,是希格德莉法和路易斯第一次約會的兩星期後所寫的。
你不是怪物!看見希格德莉法的自問時,路易斯緊握日記本,很想將心中的吶喊傳遞給當時的她。
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坐在寫這段日記的希格德莉法身旁,告訴她無論如何,他也會愛她,但轉頭一想,醒覺當時的自己並不知曉希格德莉法所背負的黑暗,那麼任何安慰的話語都只是空泛,並無意義。
路易斯把日記再讀了一遍,這時發現,最後兩段的筆跡跟之前的段落有些不同。雖然很微細,但隱約能看出希格德莉法寫那些字時,手正在抖震。
可能那只是因為希格德莉法身體虛弱而握筆不穩,但路易斯總覺得,抖震的筆跡是她心裡正在百般交戰的證明。
希格德莉法接受了現實,但心裡卻依然想反抗。想到此處,路易斯頓時一陣黯然神傷。
他的信又寄來了,字裡行間流露著濃烈的愛意。這些空有裝飾的說話,我一概無感,但是因為對他的想法改變了嗎?我對路易斯不再感到反感了。
我想再一次見他,想多跟他相處,聽他說他的故事……但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抱有這個想法。
他再一次前來安凡琳,我們再一次見面時,我就要下手殺死他。這次一定要成功,不能再後悔,不然死的會是我。
可是……我真的想他死嗎?
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甘願捨棄那道光嗎?
路易斯看了看這篇日記的日期,雪蓮月十七日,是他第二次到安凡琳一星期前的事。
希格德莉法當時的猶豫躍於紙上。路易斯記得,那時的自己開始對布倫希爾德起疑,正在家裡的圖書館裡沒日沒夜地翻找關於精靈歷史的記載,想要證明她的清白。他清楚當時自己的行為並沒有錯,只是想到那時的希格德莉法正因為他而身處糾結之中,而自己對她的信任則在尋找證據的過程中逐漸降低,就感到無奈和唏噓。
如果二人能夠早一點坦開心扉,也許便能避免許多的悲劇吧,路易斯心想,但他的理智仍在,明白這只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正如愛德華所說,錯過了的事,後悔並沒有甚麼意思。
輕輕嘆了一口氣後,路易斯收拾心情,繼續看下去。
感謝大地之靈,我終於能夠在精靈之森裡尋回路易斯。
太好了,他仍然毫髮無傷,安全地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路易斯當時的樣子,看得出不是在森林裡擔驚受怕了一晚的人,而在附近的空氣裡,有火紅色的光粒飄逸。是史卡蕾亞吧,看來她暗中對路易斯做了一些事,甚至諾凡蘭卡也有牽涉其中也說不定。但不要緊,只要他能回來,一切都值得。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想,但心裡的那份衝動卻按捺不住。他不能死的,要是他死了,我心裡的那道光便會逝去,屆時即便活著,也如同行屍走肉,等同死亡。
就算之後要接受布倫希爾德大人的懲罰,我也甘願。只要他能活著,這就足夠了。
得知希格德莉法原來一早便看穿自己在森林裡與史卡蕾亞和諾凡蘭卡見過面,只是一直心照不宣,路易斯登時感到羞愧。他發現,「太好了,太好了」那句的墨水筆跡有化開了再乾涸的痕跡。
「莉諾蕾婭,希格德莉法寫這篇日記時,她……」路易斯轉向莉諾蕾婭,求問道。
「當時我在小姐的身邊,記得她忍不住流下了幾滴淚水,」未等路易斯說完,像是看穿他心思的莉諾蕾婭已經輕輕點頭,把事實告知。「我曾經問小姐會否後悔,她堅定地說,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她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拋棄在精靈之森裡。」
「就算事後會被布倫希爾德取去性命?」路易斯追問。
「正如小姐在日記裡寫著的,身為那道光的你不在,她活著也沒有意思。」莉諾蕾婭的視線落在日記上,堅定地回答。
「果然,在這段關係裡,不夠信心的是我呢……」聞言,路易斯忍不住自嘲,輕笑了一聲。
他再翻閱日記,接下來的內容是他十分熟悉的,訂婚舞會上發生的事,以及二人在月下許下承諾的瞬間。以希格德莉法的角度重溫定情的瞬間,路易斯感到有點難為情,同時更加明白希格德莉法把自由出入精靈之鄉的術式交給他,背後意味著多重的愛與覺悟。
日記中間跳了幾天,路易斯看了一眼日期,就記得那是希格德莉法被愛德華打至重傷,昏迷未醒的幾天。她醒來以後,彷彿要補回之前的記錄,一口氣寫了一篇長達幾頁的日記,當中有一段文字,捉緊了路易斯的心靈──
我應該把自己因「祈靈之儀」而喪失記憶的事告訴路易斯嗎?
他選擇了我,還願意冒險,把我從安凡琳帶出來,那麼他會能夠接受最真實的我嗎?
不,我還是害怕。他眼中的我,是優雅完美的精靈女王,他對我的愛,全都是建築在這些虛假的形象之上。要是路易斯知道真相,知道我根本不是精靈,只是被改造成精靈的人類,也不是真正的布倫希爾德,一定會覺得我是隻怪物,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我整個人就是虛假的,要是他知道我一直在騙他,一定會遠離我,從此對我懷抱痛恨。身為偽物的我不配擁有幸福,但我還是想任性地奢求,就算是虛假的幸福,也想要緊緊抓住這一道光。
他是我的光,我愛他,願意守護他,當日在月下許諾的話真實無虛。就算路易斯知道真相後不接受我,我也不會放棄心中的這份愛。
這是我自己所做的選擇,我絕不會後悔。
路易斯的心情頓時五味雜陳。他當時的確想要追求希格德莉法記憶喪失的背後原因,但此刻卻想到,如果那時希格德莉法向他坦白真相,他會接受嗎?
相信我無論給出任何回答,當下的第一反應必定會令她受傷吧……此刻,路易斯再一次實感到自己的軟弱和無用。
他相信要是希格德莉法向他坦白,雖然要一點時間,但他會慢慢接受的。
但希格德莉法說,即使他拒絕,她的愛依然不會變。
路易斯握著日記的手忍不住顫抖,淚水開始湧出,浸滿了整個眼框。
我真的不想離開威芬娜海姆,離別時,路易斯那雙懇求我留下的眼神,我很想要回應,想回頭奔向他,在他耳邊輕聲說一起回去。但他的性命就在布倫希爾德大人手上,為了他的安危,我必定要忍耐,絕不能回頭。
就在寫日記的這一刻,卡莉雅納莎就在門外,我要被請到西爾雲莉觀景樓,與布倫希爾德大人見面了。
想必這會是我最後一篇日記吧。
我拜託了莉諾蕾婭,要是自己有甚麼不測,便會把這本日記交給路易斯。路易斯,要是你看到這段文字,請容許我說一聲「對不起」。
抱歉,我可能沒法遵守承諾,再一次回到威芬娜海姆,請你原諒。
我想再見你一面,一次便可,願大地之靈能夠傾聽我的願望。
路易斯十分震驚,久久不能回神。他萬萬沒想到,希格德莉法突然要求回去安凡琳的原因,是因為布倫希爾德偷偷潛入了城堡,以他的性命作威脅,逼她回去。希格德莉法即將面對死亡的絕望令他忍不住抽泣,她堅定不移的態度也使他動容。
他翻到後面,發現還有一篇日記還有字,是約一星期後寫的。這段日記十分短,只有寥落幾段,筆跡雖然有明顯的抖震,落筆卻十分用力,彷彿要竭盡全力,記下心裡最後的一番話──
布倫希爾德大人又再邀請路易斯來安凡琳,這次,她是認真要取他的性命了。
我不能讓布倫希爾德大人的計劃得逞。無論用甚麼方法,那怕要犧牲自己,我都一定要保護路易斯的安全。
他三番四次拯救了我,我不能害怕,這次到我成為光,成為守護他的存在。
我愛你,路易斯。你是我生存目的的全部,所以請你一定要活下去。
不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一直守護你。
日記到這裡便戛然而止,再沒有下文。
FB:Sapphirus Rosa Duetto/劍舞輪迴 | IG:setsuna_violette
🌹Setsuna 的茶室🌹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49Ib4xi8b
想跟其他讀者一起聊故事劇情嗎?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CHBaJqk1w
想一起聊寫作或創作嗎?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RwyxI6Ho2
來Setsuna的茶室坐坐吧!
不是訂閱者限定,所有讀者都歡迎進來!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fX4qimJ7B
一起來討論劇情,聊寫作,還有不定期的獨家劇透和寫作直播!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vjXom0jhu
Telegram:Setsuna的茉莉茶室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31Py7Y3da
Discord:Setsuna的山茶花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