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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空無一物。
與其說是黑暗,更應該是虛無。身處其中,布倫希爾德覺得自己像是在空中飄浮,或是在水中浮沈,又或者這些都是錯覺,其實自己身陷無盡泥沼中而不自知。一切都是流動的,一切都是靜止的,在既為「無」,亦為「有」的虛無之中,身處在甚麼之中,並不重要。
此處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周圍的「物」溫柔地包裹著她,她從中感受到一絲傳至心中的溫暖,以及呵護,彷彿身處母親的懷中,又或羊水之中。在她的朦朧記憶裡,這片黑暗是她睜眼之時第一眼看見的事物。她來自此處,這裡也是她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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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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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清甜的聲音吸引布倫希爾德的注意。她只是往聲音方向一看,漆黑瞬間散去,才一眨眼,便身處某座樹林之中。溫煦的淡黃陽光,草地上的斑駁光影,樹上搖曳的樹枝,溫和飄揚的微風,還有遠方不時傳來的幾聲鳥鳴,這裡彷如世外桃原,美麗得讓人懷疑是夢境,不是真實存在的地方。
在布倫希爾德面前,坐著一位女孩。從身高看來,女孩約莫七至八歲,身穿淡薄的白裙,雪白的身影彷如光的化身。而在她的面前,正站著一位全身都是水藍,如同水被賦予人型一般的人影。
「我不知道。」
女孩開口了,她的眼神迷糊又疑惑,似是對水藍身影所問的感到不解。布倫希爾德認得這是她的聲音,身體的每分每寸都告訴她這人是自己,縱使她對眼前的景象感到莫名熟悉,但她對眼前的事毫無印象。她看著女孩的舉動,就如觀看陌生的影像一樣,置身事外。
「不知道?你的父母呢?」身影問她。雖然一道柔光遮掩了她的面容和身影,但布倫希爾德隱約看見她跟身前的自己差不多高。
女孩沒有回話,只是輕輕搖頭。布倫希爾德知道,她不是不理解,而是真的答不出。
她只是一具空殼,不清楚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裡的。
「這樣嗎……」水藍身影聽畢,托頭深思,似是猜出女孩難以言牙齒的背後原因。思索一會後,她抬頭,雙眼閃亮,向女孩提議:「不如你跟我來吧。」
「……到哪裡去?」女孩一臉迷惘,不明白水藍身影的意思。
「到我的城堡來。你沒有歸處吧?那就由我給你。」水藍身影似是看穿了女孩的狀態,提出要收留她。
「真的?可以嗎?」女孩腦海仍是一片空白,像是被一層霧蓋住,但當她聽見「歸處」二字時,下意識地感到動容,彷彿在混沌中終於尋得一處明光。
「當然,你是我們的人,固然可以在一起。」說完,水藍身影向女孩緩緩伸出手,微笑地說:「來,跟我一起回去吧。」
女孩抬頭,注視著水藍身影的手發呆。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記憶裡除了黑暗,唯一的片段就是自己坐在這裡,沒有其他。水藍身影說她是她們的人,女孩並不明白,但身影伸出的手卻讓她心頭一震,萌生喜悅之情。
身影的接納,驅除了女孩對空虛、身邊一切未知的恐懼,她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想要回應但仍然有些害怕。見身影依然向她微笑,沒有縮手,女孩放下心來,把手疊到身影的手上,任由身影把自己拉起來。
「一起回去,回去我們的地方吧。」
女孩心裡漸漸被歡喜充滿,她,以至布倫希爾德,都對水藍身影心生感激。她任由身影牽著自己往光走去,在那裡等待自己的,將是完全的平穩和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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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跟我一起回去吧。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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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的淚光正要從她眼角滑下時,另一道聲音這時突然在布倫希爾德的耳邊響起。她嚇了一跳,急忙驚醒抬頭,握著她的手的,依然是那水藍身影,但此刻身影的雙眼鮮紅如血,其嘴角依然上揚,但笑容不再溫柔,只剩下威脅和恐怖。
「你絕對不能逃的,我的小仙子。」
布倫希爾德想要縮手,從身影身邊逃離,但身影緊緊握著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快要捏碎它。身邊一切不知何時已落入黑暗,沒有光的阻礙,布倫希爾德雙眼看得清楚了,眼前的人不是他人,正是希格德莉法。
她的腦袋一瞬間清醒過來。記憶裡在樹林裡牽起她的手的水藍身影,此刻在她面前的,都是希格德莉法。
「回來安凡琳。要是你沒有回來,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吧?」
希格德莉法笑著對布倫希爾德說。她聲線總是溫柔,讓人感到舒適,想要接納這份愛,但當人全然接受那溫暖後,才會發現那裡其實內藏無情的冰冷。人會被這份冰冷刺得鮮血淋漓,但他們早已被那份愛緊緊綑綁,因而縱使滿身是傷,也無法逃離。
「我可愛的小仙子,你永遠逃不掉的。」
布倫希爾德正想開口說些甚麼,這時熟悉的一句恫嚇響起,把她最後一絲要反駁的力氣也打掉。她心裡一沉,雙腳一軟,身體便隨之在虛無中緩緩墜落。
她的一切都是希格德莉法給予的,是希格德莉法為空殼的她帶來「實在」。這份認知深深烙印在布倫希爾德的認知和靈魂裡,她沒法否認,也無法反抗。她沒法逃走的,就算她如何反抗,努力逃離,也沒有辦法逃離希格德莉法的掌心。
眼角的淚珠從臉頰滑落,盛載的不再是感動,而是無力、沮喪、絕望。
她注定只能當希格德莉法的棋子,只能當對希格德莉法言聽計從的小仙子。這是她的命運,在她有記憶之時定便已經被決定。
她曾經觸及光,曾經擁抱光,但終究只能回到黑暗裡。光是她的幻想,黑暗才是她的歸宿。
布倫希爾德任由自己繼續墜落,任由意識回到朦朧的虛無。
「……問你,為什麼要逃?」
半睡半醒之間,遠方傳來一把聲音。
是誰?布倫希爾德意識模糊,聽得不太清楚。
「睡著了嗎,還能睡,即是仍有餘力吧。」
布倫希爾德緩緩睜開眼,刺眼的光線登時闖進眼簾,令其雙眼感到一陣刺痛。視線模糊,她正要從朦朧中甦醒過來,此時背部突然傳來一道被尖物粗暴地插入的劇痛。她登時完全醒來,低頭望去,看見胸口正插住一枝冰長槍,上面佈滿屬於自己的鮮血。
「早安,我的小仙子。」
話音一落,長槍便快速飛離布倫希爾德的胸口,在半空中化為碎片消失。布倫希爾德忍痛往下一瞧,希格德莉法就站在那裡。她手上拿著一條長長的水鞭,抬頭看著布倫希爾德,眼神凌厲,嘴角卻在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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