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甚麼?」夏絲妲勉強抬頭,視線突然模糊了一下。望向愛德華,她忽然發覺現在自己跟他的狀態十分相像,想及至此,突然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甚麼。
「是『荒野薔薇』的毒嗎,」她輕笑了一聲。「是剛才斬開藤鞭時沾上的吧。」
她早就覺得奇怪的了,為何不久前愛德華砍掉藤鞭時,動作像是早有預備似的。起初她以為砍掉藤鞭只是一種還擊,以及嘗試制止藤鞭有再一次攻擊機會的攻擊,原來有更深一層的佈局。
盯上「荒野薔薇」劍鞘內的毒汁,砍開藤鞭時故意讓劍身和切面接觸,沾上毒汁之後立刻把它送進她的體內,這心思細密且實行時自然得行雲流水的計策,夏絲妲在心裡感到欽佩。能夠計劃出此事的,只能是知悉「荒野薔薇」劍鞘秘密的,換言之是曾經跟她對決過,而且能夠幸運存活的人。
至今,能在她的劍下存活的人不多於五位,而在這五人之中,能夠反過來讓她中毒的,就只有愛德華一人。
其他人不是沒有想過同樣的事,他們都有嘗試,但成功的,只有愛德華。
「中了自己一直感到自豪的毒,感覺如何?」愛德華歪歪倒倒地用「虛空」支撐站起來,俯視著夏絲妲,一臉神氣。
雖然表面上像是早有預料,但其實在心底,他正在慶幸自己的賭注成功了。
其實他無論在策劃時,或是下手前後,都不肯定此計策會否成功,只是猜測毒液來自藤鞭內部,繼而猜想,假若斬開藤鞭,讓切口盡可能接觸劍身,便可以沾上毒液,再用沾上毒液的同一位置刺傷夏絲妲的話,就可以像她所做的一樣,把毒送進她體內。
他不肯定砍開藤鞭時會否沾上,以及能否沾上足夠的毒液,也不知道毒液在空氣裡能存留多久,在幾乎甚麼都不確定下堅持行動,這違背他一貫的方針,但不試的話便會死,只能放開賭一把了。
夏絲妲從第一次被沾到毒的「虛空」斬到,到剛剛毒發為止,不過是約五分鐘的事,依照時間看來,不只是「虛空」接觸到毒後第一擊,接下來大部分能做成傷口的攻擊都帶有毒液。完全賭中一事確實令人振奮,但愛德華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整個過程最大的失策,是他自己也中毒了。
「懷念得不得了,到令人煩躁的地步,」夏絲妲回話。
將全身傷口的痛楚都放大,令整個人感覺宛如火燒的劇痛,時刻在四肢閃過,如針般刺痛的麻痺感,她起初感到陌生,但很快的,身體便讓她回憶起來,那快要埋葬在記憶長河裡的古舊回憶。她想要站起來,但一陣劇痛撕扯全身,令她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聲,然後又半跪在台上。
十一年前她也是這樣,膝蓋撞到木板時,夏絲妲頃刻想起來了。她感覺自己回到當年,想要站起來,但毒素卻逼令她跪下,全身乏力,只能勉強抬頭,仰望那遙不可及的身影。
艾溫那雙冷漠的眼神在她面前浮現,她記得,當時心裡有是無盡的憤怒和屈辱,但當她一眨眼,再仰望那個跟艾溫相像的身影,一陣愉悅卻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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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沒有完全把自己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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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那惱人的聲音突然在夏絲妲耳邊響起。
他說過,夏絲妲一直都只是在觀察別人的掙扎,就算對決的對象跟艾溫有多麼相像,她也不會陷入與十一年前中毒時完全一樣的處境。
第一次跟愛德華對決時,她有一瞬間因怒火而代入了當年的處境;但她萬萬想不到,第二次對決時,她真的如願,再一次重訪十一年前的處境。
先前才為著沒能得到意料之外的驚喜而感到唏噓,她現在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她的心口在顫抖,雙手冒著冷汗,身體看似在害怕,但從心底裡冒出的興奮卻快要爆發開來。
當日留著愛德華不殺是對的,今日主動挑起對決也是正確的。
他果然能夠帶來我想要的,不,是比我期待更甚的事物!
我們二人都中了一樣的毒,那麼接下來的決鬥猶如和自己倒影對打──
不,夏絲妲很快便在心裡否定這想法。
他不是倒影,也不是其他人的替代品,而是更獨特的,更令人心動的存在。
在他面前,我會落敗嗎?我會死嗎?
她突然記起,幾個月前的雪夜下,在快要奪去自己性命的黑劍面前,她在剎那間問過自己同一條問題。
不,我絕對會贏,正如我如何一路走來!
「哈!太棒了,真的太棒了!」夏絲妲由衷地大笑了一聲,並用意志支撐自己站起來。她拿起「荒野薔薇」,指著愛德華,笑容滿面:「拿起劍來,我們再決一勝負!」
「你會用解藥嗎?」愛德華問。
「解藥?哼,」經愛德華提醒,夏絲妲才想起此事。她把頭側向一邊,視線投向愛德華身後,喚道:「諾娃,過來。」
諾娃一頭霧水地走到台上,正要開口,突然有一個黑影向她衝來,她下意識伸手接住,攤開手掌後,才發現那是一個盛著紫色滴體的玻璃瓶。知道這是甚麼的她,登時驚訝得張大嘴巴。
「這個給你,」不等諾娃開口,夏絲妲便淡淡地說。「解藥就只有這一枝,只有贏了的人才能用。你好好拿著,站在台邊,見證我們二人的結局。」
夏絲妲不把解藥交給休斯,是因為她不信任他,而且諾娃是「虛空」的劍鞘,她也是這場對決的關係者,因此需要親眼見證結果。
她持劍指向舞台盡頭的方向,要諾娃站在那裡。
諾娃半張著嘴,像是想要問些甚麼,她看了看夏絲妲,再看了一眼愛德華,頓時明白了甚麼,閉上了嘴,快步走到休斯旁邊。
舞台又回復到令人寒慄的死寂,持劍的二人臉色都蒼白如紙,他們呼吸急促,遍體鱗傷,但雙眼裡都有一團熱火在燃燒。
「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夏絲妲在身前舉劍的同時說。「放棄嗎?繼續嗎?」
「說甚麼笑話,我不會停下來,絕對不會。」話音落下的同時,愛德華一個箭步上前,從側刺向夏絲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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