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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諾娃心裡驚訝，那個一直勇往直接，彷彿無畏無懼的愛德華居然會說出「害怕」二字。她問道：「為什麼？」
「他的一舉一動，就是鏡子的倒映，照出我一直不知道的自己另一面，」一陣沉默過後，愛德華開口，吐出了兩星期以來一直積壓在心中，未曾傾訴的心聲。「聽奈特敘述時，我心想，他行事也太衝動，甚麼都沒問就直接向神許願，但之後想了想，如果我在那個危急情景下，應該會下那樣的決定。我知道自己為人執著，但不敢想像原來自己可以執著得為了改變已定的結果，不惜一切，許願回到過去，肆意利用他人，不惜一切達到目的。他的冷血我很陌生，不，我其實是知道的，只是當真要與這一面正面時，卻對它感到不認識，就是這份感覺，令我更感懼怕。」
愛德華想起，他曾在布倫希爾德面前說過，自己為了勝出，會不惜一切達到目的。當時他說那句，只是為了裝作一個不擇手段的狂人，但心裡其實同意「不惜一切」的概念。現在回想，他當時所謂的假裝，可能不經意地把自然心底那不為人知的一面流露了出來，而自己不自知。
諾娃低頭一看，看見愛德華正握著拳頭，手微微抖著。
「一直以來，我相信自己很了解自己，但原來不是的。我覺得奈特的行動冷血、衝動的那一瞬間，其實也是在說，我覺得自己也是如此。」說完，愛德華忍不住嗤笑一聲。
諾娃看著很心疼，「別這樣說，他是他，你是你，怎會一樣……」
「不，都一樣的，畢竟他就是我將要成為的模樣啊，」她還未說完，愛德華便反駁，不讓她安慰自己。「我以為把雜念放開，不想許願的事，一心專注在『成為最強』一事上便可，但沒留意到自己在過程中到底牽扯了多少人和事。奈特說得對，我是無知，所謂的理想根本無謂。」
這些日子以來，奈特那些叱責的話一直在愛德華耳邊盤繞。愛德華想要否定那些說話，想要相信自己並非無知，所行的路並不空洞，但每一次，他都被奈特述說的那些事實擊倒，無法反擊。
他所決定的目標，得不到任何結果之餘，而且會牽連到諾娃，奈特的存在就是活生生的血證。真的，一切都錯了嗎？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是事嗎？還是人嗎？
「越是去想，我越是搞不清到底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愛德華無力地嘆氣。
「人怎會完全清楚自己的全貌呢，」諾娃勸解，但說完，她若有所思似的垂下了頭。「我不也一樣。」
愛德華一頓，立刻猜到她在想甚麼。
「莫諾黑瓏，」這名字被提及時，諾娃的身體輕輕一抖。「你不怪她嗎？」
「我沒法怪責莫蘭娜，要怪的，就只能怪自己。」諾娃嘆氣，繼續垂下頭。「誰叫我一直沒留意到她所思所想，只顧著自己的事，沒留意到自己所做的事會影響到她。」
莫諾黑瓏歇斯底里的吶喊頓時在諾娃耳邊響起。那些指責都如針般扎痛她的心，雖然夏絲妲曾叫她不用太在意，說莫諾黑瓏也有責任，但諾娃就是沒法不去怪責自己。一切都是她害的，不只是莫蘭娜，還有愛德華，以及奈特，要不是因為她，都不會被拖下水。
「你不會感到害怕嗎？」愛德華轉頭，望看諾娃。「知道了真相以後。」
「比起害怕，心裡有的，更多的是憤怒吧，」諾娃靜默了一會，回應道。「之前記憶未完全回復時，隱隱約約猜到真相的一部分，我感到過恐懼；而現在，記憶完全回來後，我的心多了一份憤怒，對神的，也是對自己的。」
「諾娃……」
「祂不只玩弄我，也玩弄了莫蘭娜，就連你、奈特，都在祂的掌心中，而一切一切，都因我而起。」說著說著，諾娃本來平靜的心情開始起了波動。「要是我當年沒有走去查探祭典的真相，那麼莫蘭娜就不會被拖下水，而你和奈特也不會被捲進來。這些日子我會問自己，為什麼當時要去好奇呢，為什麼要去質疑呢？質疑了，查到祭典的真相了，那麼我得到甚麼？我死了，把唯一的妹妹拖累進來，而現在我倆都成為了祂的玩具，作為祂的爪牙，讓更多的人受影響。我所做的事終究沒有意義，唯一的意義就是滿足了一己私欲，僅此而已。」
「不要這樣想，你當時盡了力在自己認為對的路上行走，只是對方太強大，沒法成功貫徹始終罷了。」愛德華把手放在諾娃的肩膀上，勸她不要太自責。
「你也是。」諾娃疲憊地一笑，把手疊在愛德華的手上。「一樣盡力了。」
「不，不一樣，你的路是追求真相，而我的只是一己私欲，」愛德華立刻把手縮走，垂頭嘆氣。「奈特……我的路，要得到的結果都是自己招來的，而且仍能夠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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