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緩緩走上舞台,踩在木樓梯上時傳出的嘎吱聲清楚傳遍整個廣場。他環顧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忖摸夏絲妲會從哪裡出現。
「果然應約了呢,冬鈴勳爵。」突然,那把他熟悉得不得了的自信聲線在廣場響起。「我很高興呢。」
「『薔薇姬』,你在哪?快出來!」愛德華裝作憤怒地大吼的同時四處張望,想要找到夏絲妲的蹤影。沿著聲音的方向,他很快便找到她的所在──那道亮麗的緋紅身影,就在市政廳的塔樓裡,向他投來久違且招牌的神秘微笑。
夏絲妲的裝束跟她第一次與愛德華對決時所穿的一模一樣。及膝的暗紅大衣、漆黑的腰帶、以及那總是不變,被綁成馬尾的緋紅長髮,看著她,愛德華彷彿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第一次在街上遇見她時,他正是如此抬頭仰望在高處的她,也是她先出聲主動打招呼。
她總是那麼高高在上,就算有些日子能夠追逐到她的身影,站到她身旁,但那不過是一瞬間的幻覺。高傲的薔薇,就如眼前的塔樓一樣,遙遠而不能觸及。
「愛德華!」這時,諾娃的聲線把愛德華從回憶中喚醒,她從一旁的黑暗衝到塔樓窗邊,焦急地呼喊。
「諾娃!」愛德華身子下意識踏前一步,高喊回應。雖然她看起來有點疲憊,頭髮略為凌亂,但沒有衣衫不整,臉上也沒有明顯傷痕,看來沒有被粗暴對待過。
諾娃把上半身伸出窗邊,想要回應,但夏絲妲立刻把手放到諾娃的肩膀上,一舉把她往後拉,還用「荒野薔薇」劍刃輕輕拍打她的胸口,示意她不要亂動。
「停手!」愛德華怒吼,「你到底想怎麼樣?」
在民眾眼中,年輕領主正因為「薔薇姬」的惡行而怒火中燒,但這不過是表面的偽裝。愛德華知道夏絲妲素來跟諾娃交好,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照顧,不會輕易傷害她,而且這種老掉牙的惡人行徑,根本不符合「薔薇姬」的美學。夏絲妲是在演戲,愛德華肯定,因此他想她回答,到底她在盤算些甚麼。
「很簡單,與我對決一場吧。你贏了,『虛空』就還給你,但如果你輸掉的話,」面對愛德華那雙在怒火中隱藏著真誠求問的認真眼神,夏絲妲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像在挑釁,但更像是在測試他。「劍和劍鞘都將歸我。」
「你要是想跟我對決,直接向我提出便可,為何要特意擄走她?」愛德華問,這句發自真心。
「這樣會更有趣啊,而且,我要跟完全的你對決。」夏絲妲的笑容不變,並把劍尖改為指向愛德華。
「甚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故意不把話說明白,要聽者自己猜出意思,這份喜歡玩弄花招的性格一直不變呢,愛德華心裡一笑,他漸漸明白,不,是確認了夏絲妲的真正用意。
「所以,冬鈴勳爵,你能陪我打一場嗎?」夏絲妲再問。
「人都在你手上了,我能說不嗎?」愛德華立刻帶著怒氣反駁。「下來!我一定會打敗你,為眾多死在你劍下的亡靈報復!」
「很好,」夏絲妲滿意一笑。她拉著諾娃,一轉身便不見蹤影,就在群眾從重壓中稍微喘息,想要開口討論時,一陣清脆的鞋跟聲伴隨著回音出現,帶來比剛才更沉重的壓力,令眾人都立刻把張開一半的嘴閉上。
所有人都將目光鎖定在塔樓的入口,看到一身紅的夏絲妲從黑暗中緩緩現身時,或是驚訝、驚嘆、懼怕,都幾乎在同一時間倒抽一口氣。右手握著「荒野薔薇」,左手扣住諾娃雙手的她是那麼的自在,面對上百道目光卻依然毫無膽怯之色。她拉著諾娃,在眾目睽睽下穿過觀眾席中央的步道,緩緩走到台上,與愛德華四目交投。
「我就看看你有多少能耐?」她一笑,回應他不久前的挑釁。
說完,她立刻一推,把諾娃往愛德華的方向推去。諾娃沒料到此舉,腳步踉蹌,在快要跌倒時被急忙上前的愛德華接著。
「你沒事嗎?」愛德華半跪著,關切地小聲問。
看到那雙擔憂得要命的黑瞳,諾娃心感內疚,猛力搖頭。
「為什麼一個人外出了卻不告訴我?不要緊,這個之後再說吧。」愛德華沒有追究甚麼,只是緊握著她的雙手,並慢慢扶起她,後退幾步,望向那個曾經站在同一陣線的紅。
「再一次這樣刀劍相見,是第二次呢。」夏絲妲依然用右手握劍,輕笑說道。
「第一次分不出勝負,但相隔數月,這次不會一樣的了。」愛德華回以自信一笑。
「很好,就看看你能否達到我的期待。」夏絲妲很是滿意。
愛德華側頭望向台側,微微一瞪後再用下巴一指,用眼神把休斯喚上來。
「現在將會開始冬鈴伯爵,愛德華‧基斯杜化‧雷文,和夏絲妲女伯爵,夏絲妲的決鬥。這次決鬥將會依照『八劍之祭』的規則進行,決鬥將會在一方受重傷或任何理由而無法繼續戰鬥時終止。我作為二人同意的見證者,擁有見證決鬥結果的義務。決鬥期間必須堂堂正正,不得有背刺、朝對手扔劍等舉動。現在請決鬥雙方拿起您們的劍,在我發信號後開始決鬥。」休斯上台後,緩緩讀出一早便準備好的說辭。愛德華早在兩天前便已吩咐他擔任見證人,他早有準備,心想過程跟主子和威芬娜公爵對決時一樣,沒甚麼分別,但現在站在二人中間,他隱約地感覺到兩次對決的氛圍不同。
「諾娃小姐會是我的副手。」愛德華伸手指著旁邊的諾娃說。
「夏絲妲女士,請問你需要副手嗎?」見夏絲妲沒有反應,休斯問。
「不用了,」夏絲妲留意到休斯望向自己時,那一瞬間的懷疑眼神,但她故意無視。「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自然不會有副手,冬鈴勳爵會介意嗎?」
「不,這樣就好。」愛德華搖頭。
說完,他轉身望向諾娃,把臉湊到她面前,與她四目交投,低聲請求:「這次也拜託了。」
諾娃閉上眼後,愛德華把她擁入懷中,背對著台下群眾,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同時把手伸進諾娃的胸內,取出「虛空」。雖然他的背部擋住了視線,但坐得較邊的人還是能看到整個取劍的過程,他們都不禁倒抽一口氣,沒想到傳聞中的「人型劍鞘」是如此意思,也沒想到原來「虛空」是這樣取出來的。
把劍取出後,二人一同轉身,面向夏絲妲。她甚麼也沒說,只是左手輕輕一揮,本來掛在腰邊的墨綠劍鞘頓時化成綠藤,躺在木板上。
「待在下面,在我們其中一個人倒下之前,都不要上前來。」見夏絲妲準備就緒,愛德華在諾娃耳邊吩咐。
諾娃早就知道愛德華這次不會讓她插手協助,她輕輕點頭,快步從樓梯走到舞台右邊下方,雙手十指緊扣,一臉擔憂。
台上只剩下愛德華、夏絲妲和休斯三人。休斯後退至舞台最後,直到背部碰上木板才停下腳步;愛德華小心翼翼地後退幾步,拉開距離;而夏絲妲只是自信地笑著,不動,也不戒備。
「你認為你能贏嗎?」夏絲妲問。
「我不是『認為』能贏,而是『會』贏。」愛德華握緊「虛空」,語氣堅定。
「為了甚麼?」夏絲妲再問。
「為了往前進發。」愛德華回答。
夏絲妲聽畢,滿意一笑。二人同時架劍,劍尖朝天,劍身正面向著對方。
「對決,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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