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中午,拜祭過後,父子三人便一同回到城堡。回家途中,路易斯一直感覺很不自然。早上出門時只有自己一個人,回來時卻變成了三個人,縱使後來趕到的彼得森告訴他,歌蘭是在自己出門不久後剛回到家的,但他心裡總覺得別扭。
歌蘭每年只有一天一定會回家──就是路德維希的生忌,其他的日子都是看他心情決定。路易斯不知怎的,想起年末時父親沒有回家共渡新年,而對上一次回來就是為了教訓他。
父親幾乎沒有特意為了他的生辰而回家一趟,有好幾次甚至記錯了他的生日,但路德大哥的生日卻從來都沒有記錯。歌蘭心裡最愛的是路德大哥,這個事實自路易斯三歲時便已經知道了。他早就習慣,只是每次親眼看見那些差別待遇時,心裡仍會難受。
路易斯已經繼承了公爵之位,依照父親的話盡力有所作為,但他的成果好像沒被看到似的;但另一方面,即使路德大哥已經離開了五年,但父親依然深深記掛著他。路易斯沒有為此恨過路德維希,也沒有對歌蘭感有恨意,他只是有點失落。
而另外一個令他感到別扭的原因,就是歌蘭和羅倫斯之間的氣氛。
剛才羅倫斯在墓園回嗆歌蘭一句後,二人就再沒有說過話。之後歌蘭離開墓園時,也只有叫路易斯跟上,完全無視了羅倫斯。羅倫斯隨後自行跟了上來,但全程一言不發。歌蘭沒有明言趕走他,整段路程的氣氛寧靜又可怕,路易斯不敢想像之後會發生甚麼事。
三人回到城堡後,歌蘭立刻吩咐僕人們準備午餐。同樣的,他沒有指明是否要連羅倫斯的份也要準備,但僕人們都不敢多問甚麼,所以最後端出來的是三人份的午餐。父子三人坐在大廳裡一同進餐,歌蘭坐在大桌盡頭的主賓席,而路易斯和羅倫斯則坐在他的兩邊。一般來說,主賓席理應是給身為家主的路易斯坐的,但三人之中歌蘭的輩份最大,他要坐,沒有人能阻到他。
午餐的菜單十分簡單,只有一碟雜菌燴飯。根據歌蘭數年前訂下的規矩,路德維希生忌當天的膳食一定要以清淡為主,而且菜單上的食物都要是長子生前最愛的,所以今天就只有一碟燴飯,連甜點也沒有。吃著路德大哥生前吃得津津有味的飯菜,路易斯的心裡又開始懷緬起他。羅倫斯也是,二人四目交投,正要開口說些甚麼時,歌蘭那張緊繃的臉映入他們的視線中。二人立刻低頭,繼續一言不發地吃飯,連內心的情感也不敢在臉上表達出來。
「你這五年去了哪裡?」吃完整碟燴飯,優雅地抹好嘴後,沒有理會到兒子們仍在進餐,歌蘭逕自開口,直接拋出問題。
「你的權力到不了的地方。」縱使歌蘭沒有在問題說出稱呼,但任誰都知道他在問羅倫斯。羅倫斯本來想賭氣不回應這個無禮的父親,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回應,順便回嗆一下。
「那你回來幹甚麼?」歌蘭問得一點也不客氣,完全不像是跟兒子說話。
「見大哥,有問題嗎?」當然,羅倫斯也不會客氣地回應。既然他的父親從來沒有把他當兒子看,那麼他也不會把那人當父親看。
「現在才回來?」歌蘭看來也不介意羅倫斯的態度。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是靠對罵和對抗建立起來的。
「想回來時便回來了。這裡是我的家,你管得著?」羅倫斯沒有回答,只是藉機再次刺激歌蘭。
「既然墓已經掃完了,那就快給我走。」歌蘭沒有正面回應羅倫斯的反問,而是下逐客令。一直在旁邊聽著的路易斯心裡一嚇,他一直想,五年不見,也許二人心裡會對對方多了些情份,沒想到父親居然如此直接要趕羅倫斯二哥走,毫不留情。
「不,我暫時會住下來。」羅倫斯的回應令歌蘭和路易斯嚇了一跳。
羅倫斯二哥要留下來?路易斯不是沒有想過他會住下的可能性,但以為只會住幾天而已,沒想到二哥真的打算留下來。
「甚麼?」歌蘭驚訝得不得了,整個人都站了起來。
「有甚麼好驚訝的,反正都回來了,當然要住一段日子啊。只要我的名字一天仍然掛住齊格飛的姓氏,就可以回到這裡。」羅倫斯倒是回應得氣定神閒,他笑了笑,不客氣地反擊:「怎樣,好不容易樂得清閒,但現在竟要再次每天都見到最討厭的兒子,覺得怎麼樣?父親大人?」
「你!」歌蘭氣得說不出話來,因為羅倫斯所說的都對,這兒子很明顯是跟他對著幹的。他怒火中燒,忍不住指責:「害死了路德維希,還好意思說是我的兒子?」
「那只是你的臆想,連醫生都說了大哥是因為心臟病發所引致的器官衰竭而死,憑甚麼說是我害死大哥!」已經五年了,這老傢伙仍然如此相信著嗎?羅倫斯氣得忍不住站起來為自己辯護。
五年前,路德維希心臟病發的時候,歌蘭並不在家,而羅倫斯是第一個發現大哥倒下,也是兩天後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的人。歌蘭事後一直遷怒羅倫斯,一心認為他是因為妒忌路德維希的長子地位,而趁機讓他失救致死,又說定是他的不純正血統為路德維希帶來詛咒。但事實是,路德維希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身體已經不太好,大小病頻生,經常需要臥床休養,那次心臟病發只是契機,引來早就預見到的結局。
路德維希心臟病發當天,羅倫斯發現大哥倒在花園後,已經立刻把醫生叫來搶救。羅倫斯常常感到愧疚,心想如果能夠早一點發現路德維希病發,也許大哥就不會離去。但他又知道,這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路德維希一直活得有多痛苦,他是知道的。死亡,對這位總是與死相鄰的大哥來說,比起懲罰,更可能是種解脫。
他可以接受別人指責為何自己沒有早一點發現路德維希病發,但他絕對不會容忍有人指他害死自己最尊敬的兄長。其他指責他可以忍,唯獨這件事不可以,尤其當指責的人是那個總是把自己當私生子看待,並將一切莫須有的罪名都怪到自己頭上的親生父親,他更加不會忍下這道氣。
「你當天一定是對路德維希做了些甚麼,他才會突然離去的!」羅倫斯的「臆想」二字激起歌蘭更大的火氣。他憤怒地指著羅倫斯指罵:「你這個污辱齊格飛血統的人!」
「但這個人可是你的兒子,你不該問問會否自己才是污辱家族血統的那個人?」面對如此重大的指責,羅倫斯倒是很鎮定──類似的說話他聽過太多次了。他機智地利用血緣關係反咬歌蘭一口,並再次重申自己沒有害死路德維希:「大哥走的時候很安詳,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羅倫斯!」歌蘭被反駁得說不出話來,他氣到臉都紅了,大力拍桌,說出心中話:「你這個外人!」
「只要名字上有齊格飛一詞,我就是齊格飛家的人!不容你說!」但羅倫斯依然不為所動。他不想再跟這個蠻不講理的父親爭論下去,便再次說一次帶起這些對罵的最初內容:「總之我從今開始會回來居住,你不再是家主,沒有權利阻我!」
「哼,隨你便吧!」歌蘭也不想爭吵下去了。他望向路易斯,把決定拋給他:「路易斯喜歡便好。」
一直坐在一旁看著兩位吵架的路易斯這才反應過來,二人的怒氣要燒到自己身上了。
「小路易,總而言之,我會留下了,沒有問題吧?」羅倫斯立刻收起怒火,用比較柔和的方式詢問路易斯。眼見自己和父親之間的問題要影響到不關事的弟弟,羅倫斯心裡很是不好意思:「辛苦你了,抱歉。」
路易斯連忙搖頭,說:「沒問題,你的房間仍在,打掃一下便行。」
他其實想說「當然沒問題」,但恐怕會招來歌蘭的不滿,才改以拘謹的態度回應。
「路易斯,訂婚典禮在幾天後舉辦對吧?準備如何?」見歌蘭和羅倫斯終於願意坐下,路易斯以為不會再有甚麼事發生,怎知歌蘭居然問他問題了。他一驚,原來父親記得自己的訂婚典禮日子是在哪一天。
難道父親在這個時候回家,不只是為了路德大哥的生忌,也特意為了參加自己的訂婚典禮嗎?路易斯心裡登時生出一絲期盼。
「賓客已經邀請好,場地、食物飲品、住宿等也已經準備就緒。父親有時間的話,待會可以一起檢查。」因著心裡那份期盼,路易斯立刻打起精神,簡潔又仔細地匯報進度。將會用作舉辦訂婚典禮儀式的莎法利曼大教堂已經裝飾妥當,而在訂婚典禮後舉行舞會時所用的米絲汎亞大舞廳也在今天會完成打掃和佈置,至於客人房間,以至典禮女主角——布倫希爾德的客房早就已經完成準備。他心裡戰戰兢兢,預想歌蘭定會捉出每一項細節逐一批評他。
「不用了,相信一切已經準備妥當,我相信你。」怎知歌蘭居然一句批評的話都沒有說,他的回應出乎路易斯的意料之外。喝了一口茶後,歌蘭繼續問:「那麼公文方面呢?一切還習慣嗎?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教你,要靠你自己摸索了。」
「呃,嗯,起初花了些時間摸索,但現在已經慢慢上手了。」歌蘭從未試過這樣仔細關心路易斯,後者有點反應不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那麼劍術呢?我聽使者說了,你每天都會練一個早上的劍。」關心完作為公爵的他後,歌蘭把問題轉到作為舞者的他了。
路易斯心裡一縮,心想:難不成父親知道他去了找愛德華對決的事,要準備要罵自己了?
「經過一個月多的練習,我已經習慣了用『神龍王焰』。托父親的福,一切都進展順利。」路易斯強裝沒事,嘗試試探一下父親的反應,看看他是否知道對決的事。
「是嗎,那就好,」歌蘭一反常態,居然不責罵,還滿意似的點了點頭,稱讚起路易斯來。他把杯裡的茶喝完,優雅地放回碟上並擺好後,便站起來準備離開,但在轉身前,他望向路易斯,留下了一句吩咐。
「路易斯,待會到書房找我,為父有事要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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