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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BGM:大島ミチル :過去)
「你不過是通過我,注視着那個夢而已。」
愛德華冷淡的一句話,喚醒了夏絲妲那些塵封了的記憶。她驚訝地站起來,望向仍躺在草地上的愛德華,眼神裏閃過許多複雜的感情。
相反,愛德華卻很淡定,他輕輕撥掉衣服上的泥土,緩緩站起來,冷冷地說:「你討厭他,因為你跟他相像;你喜歡我,因為我跟他相似。你只是把對艾溫的感情投射在我身上而已,你喜歡的是他,不是我。」
被一語道中的夏絲妲沉默不語,沒法再像平時一樣以自信和故弄玄虛的態度把事情蒙混過去。她知道,就算今天能夠蒙混過關,日後都將要面對同一問題。
經由愛德華一句話的刺激,她終於記起「在變得比任何人都要更強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停下的」這一句說話原來不是艾溫所說,而是自己。
在橋上對決的當晚,她誤以為這是艾溫的說話,一時間誤認愛德華是艾溫,才失去了冷靜似的要殺死他。她對艾溫的恨之中,也藏有對自己的恨;當晚她在愛德華面前展現的怒氣,也是直指自己的。
啊,她不禁在心中嘆了長長一口氣。想到這裏她終於明白,她在愛德華身上看到的,除了有艾溫的影子,更多的是自己。
那個她最討厭,可恨又愚笨的自己。
「你一直都只是看着他,看着你自己,沒有看過我吧。」見夏絲妲沒有回應,愛德華再補上一句。
夏絲妲不敢望向愛德華,但她聽得出,少年說這句話時很是受傷。他一直把自己當作目標努力着,總是希望可以從自己身上得到注意和稱讚,怎知到最後卻發現那個人只把自己當成一個滿足自我的替代品──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從來都沒有把愛德華當作任何人的替代品,唯獨這一點是很清楚的。這些日子裏,她對他說的所有話都是出自真心的,但現在說這些又有甚麼用呢?有誰能夠證明自己對他的心思裏完全沒有對艾溫的投射?更重要的是,她的確已經傷了他的心,這是無法補救的。
她沒法決斷地否認,只能低頭,不讓愛德華看到自己這副落寞又失敗的表情。注視着腳下的影子,她只覺得可笑。
自己之前那麼冷酷地否定了別人的夢,但到頭來活在夢中的人,不就是自己嗎。
哈哈……哈哈哈哈,她不禁在心中大笑起來。
甚麼「薔薇姬」,甚麼夏絲妲,一切都只是展現在人面前的幻影。這裏有的就只有那個愚笨的無名女孩,那個一直在原地打轉的人而已!
「對不起。」良久,她終於抬頭望着愛德華,小聲地擠出一句話。「有很多話我不知道該如何傳達,也許連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我現在只能對你說句,對不起。」
看着眼前這個不再剛強,在自己面前把軟弱一面表露無違的夏絲妲,愛德華心裏也不是滋味。他只是想把說話說清楚而已,卻沒有猜想到自己的一番說話會引來如此反應。他也想相信夏絲妲並沒有把他當作他人的替代品,但那怕只有一丁點,打在他身上的感情投射,還是令他很受傷。
「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說……」
愛德華想道歉,卻被夏絲妲打住:「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說完,她嘗試微笑,試圖緩和氣氛,只是向上彎的嘴角裏混雜了幾絲苦澀。
二人的心裏都有對方──未必是浪漫情感,可以是師徒、朋友,或者幾種關係混雜而成的複雜感情。但當不堪的真相被揭曉,這些情感反而成為傷害他們最深的利器。
事到如今,也許對雙方都最好的解決的方法就只有一個。
「夏絲妲,不如……」當夏絲妲轉過身去,示意要離去之際,愛德華叫住了她。「我想,既然身上的傷都已經好了,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你,是時候跟諾娃回去阿娜理了。」
夏絲妲心裏登時百味雜陳。果然來了嗎,她嘆氣。
「才沒有打擾,你想留多久都隨便你──」
「也許分開一段時間,對我們都是好事吧。」
夏絲妲欲挽留,卻沒猜想到愛德華居然直截了當把話中話說出來。她先是一驚,然後才發現眼前的少年比她看得更開。她忍不住心裏一笑,他果然把事情看得很清楚,甚麼時候都是。
她知道他的選擇是正確的,既然如此──
「也是呢,就這樣吧。」她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後,愛德華和諾娃站在木屋門前,穿着鞋子,準備出門。二人都沒有行李,身上的衣物都是來木屋時身穿的那一套,只是那些破爛的位置都已經用針線勉強縫好,而兩肩也縫上了形似肩章的布料和鈕扣來遮蔽破爛的地方。
除了鞋跟碰地所發出的聲音,整所房子安靜非常。夏絲妲只是凝視着二人穿裝打扮,不發一言,而愛德華也只是在專注穿鞋,一句話都沒有說。諾娃在前一夜已被愛德華告知事件大概的來龍去脈,雖然她不忍心見到關係很好的二人以這樣可惜的方式告別,但她知道這不是自己能插話的事,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所以沒有作聲。
屋裏的氣氛僵硬非常,大家的心裏都不好受。畢竟幾星期前三人一起踏進這所木屋時,沒有人會預料到事情的結局竟是如此。
穿好皮靴,愛德華先是整理一下外衣衣領,再查看有沒有未修補的破損位置。之後他又從錢袋開始逐一檢查,再檢查衣物,甚至連靴上的污垢也要管,就算已經沒有問題但還是要再從頭再看一遍。半晌過後,他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並呼了一口氣,先是面向大門,隔幾秒後再轉身望向背後,夏絲妲所在的方向。
「那我走了,」愛德華的一句話打破了整個早上的異樣沉默。「這段時間,感謝你的照顧。」
夏絲妲只是一笑,沒有回應。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不知道該怎樣去應對,此刻聽到愛德華的話後更是傷心,只是努力抑壓着,沒有把感情流露出來。
見夏絲妲沒有回話,愛德華也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正當木屋又要再回歸到沉默時,諾娃突然走到夏絲妲面前,笑着對她說:「謝謝你給我做的甜點!桌上有幾個剩下的泡芙,是留給你吃的!」
看見諾娃的笑容,夏絲妲也不由得被感染,輕輕微笑:「你吃得快樂便好了,不會想把那些泡芙帶走嗎?」
「聽說吃甜的東西會令人快樂一點的。」諾娃直言不諱。
夏絲妲先是一怔,之後似是發現了甚麼似的,忍不住開懷大笑了起來。
「謝謝你,」暢快地笑完一陣子後,她剛才的繃緊表情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放鬆的笑容。她抬頭望向愛德華,像以前一樣輕鬆地說:「你啊,再見之前別先死了啊。要是真的發生了,別對人家說是我教你劍術的!」
愛德華先是一僵,但看到重新回到夏絲妲臉上的自信笑容後,他似是想通了甚麼,立刻雙手抱胸,換了一個挑戰的口吻說:「就看看會怎樣?」
縱使心中仍有芥蒂,但起碼在走的時候仍要美好地說句再見吧,他猜到夏絲妲一定也是這樣想。二人相視並微笑,而在一旁的諾娃看到,也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總而言之,保重了。」
在木屋外再次道別後,愛德華和諾娃便走進樹林,一邊走,一邊計劃回到阿娜理的方法。
「最安全可靠的方法應該是先去蘭弗利,再判斷前往阿娜理的方向吧……」他喃喃自語。
「甚麼?要用走的回去嗎?」諾娃驚呼。
「這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是誰!」
就在愛德華思考之際,他突然聽到樹林裏有異樣的草聲。感知到有接近的氣息,愛德華下意識地擺出戒備姿態,並用手勢叫諾娃站到自己身後。
不過一會,樹林的另一方冒出兩個身影,愛德華看清楚時來者身份時,登時一驚。
如同月光一樣閃耀的銀髮、如夜空一樣漆黑的衣裝和眼罩,就算只見過一面,他也絕對不會忘記這張臉孔,也不會錯解他出現所代表的意思。
「好久不見,雷文勳爵。」
「早安,奈特勳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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