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的一天過去後,迎來的是平靜的第二天。
在路易斯本來的打算裡,他只會在安凡琳逗留一晚,確認布倫希爾德安全後便在翌日早上起程回家,但一晚過後卻改變了想法。
他認為,以往自己來安凡琳時都會逗留兩晚以上,這次那麼快便回家, 跟上次偷偷帶走布倫希爾德差不多,也許會令希格德莉法起疑,加上不過是觀察了一天,未能完全確認布倫希爾德是否真的完全安全,因此改變計劃,決定多留兩天才回去。
決定延長逗留日子當然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想和布倫希爾德多共渡一點時間。
得知主子的決定時,彼得森想當然的,立刻出言勸止,但路易斯一概不聽。彼得森曾提出一系列如果留下來可能會發生的壞事,當中當然包括他們二人都命喪安凡琳,但這些事路易斯都已經考量過,因此無法動搖他。路易斯心意堅決,他明白彼得森的小心謹慎,認同小心是好事,卻覺得有時候行事太過謹慎,反而會錯失本應到手的良機,將理應在手的「安」轉化為一直想要避開的「危」。當下的情勢並不明確,那麼與其離開,留下來觀察打探才是上策。
離開了,不等於能夠遠離危機。他是舞者,該來的,終究還是會找上門。
既然如此,留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正面硬碰。
全身而退,不要錯過,不要留下遺憾。
路易斯在心中不停對自己重複這三個要點。他沒有把這些都告訴彼得森,只打算一人面對。
不管如何,主子二人是留下來了。路易斯一如往常,在飯廳與布倫希爾德一起共晉早餐。
餐桌上的二人都很安靜,如以往一樣坐在長桌的兩端,慢慢把碟上的食物吞嚥。昨晚的事彷彿只是一場夢,所有的驚喜、爭執,以及她主動送上的吻,不過是路易斯臆想出來的幻像,但當他看見布倫希爾德因留意到自己的視線而投來的笑容,那柔軟的觸感頃刻在嘴唇上浮現,接吻時他所聞到的鈴蘭香氣也在鼻尖滑過。那些都是真的,路易斯確定。因為昨晚發生的事,跟他曾經想像過的畫面無法比擬。
在這段關係裡,他一直以來都是當主動的那一個,這當中有性格使然,也因為對方總是比較被動,自己不先行一步的話,事情必定不會有進展。投向湖中的石子終於盼到名為漣漪的回應,而且它超乎自己想像的規模,會驚喜、高興是必然的。
不知怎的,路易斯的思緒飄到在起始舞會上,與布倫希爾德共舞時的回憶。
當時令他迷上布倫希爾德的,除了有她的美貌和那溫文儒雅的高貴氣質,更甚的是那份藏在溫柔底下,脫俗的不羈。他喜歡有內涵的美麗,之前與布倫希爾德相處時,他看到的是一個在溫柔、羞澀下藏著穩固決心的少女,而昨晚,他感覺自己重遇了最初令自己心動的那份瀟洒、奔放。
是因為關係更進一步、確立了身份,所以她才慢慢放下心中的桎梏,向自己展現心底的這一面嗎?路易斯也不清楚。他不敢問,也不打算問,因為他現在愛的是布倫希爾德整個人,不是特定的性格特質。即使答案是甚麼,都依然不會改變他的心意。
莉諾蕾婭依然不見蹤影,留守在布倫希爾德身邊的仍然是卡莉雅納莎和帕諾佩,但二人好像也沒有甚麼異樣。
早餐過後,路易斯和布倫希爾德便各自離去。布倫希爾德回到房間處理日常公務,路易斯也回到客房處理公文。因為公文是他在離家前帶出來的,而且只挑了最急需處理的,數量不多,所以不過半天的時間便完成了工作。距離晚飯時間還有幾個小時,他不願打擾布倫希爾德工作,又沒辦法在空間有限的客房練劍,思前想後,無所事事的他最後決定在完成每天的體能訓練後,一個人到內庭周圍散步,放鬆身體,順便再一次仔細認識這座城堡。
在第一次到訪安凡琳時,他不被允許隨意在城堡周圍走動,直到第二次到訪時才得到批准,但需要事先告知布倫希爾德一聲。現今他可以自由隨意探索,這個轉變證明精靈們對他的信任慢慢增長。
但,這也不一定代表是好事。
沐浴在安凡琳純淨輕柔的風中,路易斯整個人很是舒暢。雖然他家的空氣也很舒適,但安凡琳的空氣是截然不同。威芬娜海姆城堡的空氣是普通的高山空氣,但這裡的是「活」的空氣,只要閉上眼,靜心傾聽,便能輕易聽見靈體們在身邊擦過的聲音,聞到他們劃破空氣時所留下的淡淡香氣。這裡的大氣彷彿都是由精靈和他們的力量所組成的,身處其中,如同被某種無形活物包圍,而一呼,一吸,彷彿便可以把他們在大氣中留下的力量吸進身體,這種舒暢的感覺,路易斯十分喜歡。
他離開溫蒂娜宮不久,便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座建築停下腳步。他抬頭望去,這幢以雪白磚石建造的塔樓高聳入雲,高得難以看見頂部那蔚藍尖塔的頂點。
是以太塔,路易斯依照它的外貌立刻猜出。
布倫希爾德借住威芬娜海姆城堡時,就曾經告訴路易斯關於以太塔的事。以太塔是安凡琳城堡的最高建築,代表曾經是精靈界王者的以太精靈一族。雖然建造安凡琳城堡時,以太精靈經已絕後,但萊茵娜女王還是堅持要建造一座代表他們的建築物,因為她相信以太精靈終有一日會回歸,而且溫蒂娜一族保管的寶物「精靈之冠」就是他們製作出來的。四大精靈均需聽令於「精靈之冠」,因此以太塔比內庭四大建築都要高,而以太塔的雪白牆身和蔚藍尖塔,就是象徵這份絕對權力正掌握在溫蒂娜家手上。
路易斯對這種在建築上彰顯權力的做法沒甚麼感覺,畢竟他從小見得太多了,他感興趣的是,布倫希爾德曾提及以太塔的內部構造跟內庭其餘建築都不一樣,但沒說詳細。他走到一道相信是以太塔入口的木門前,伸手打算打開。
門鎖轉不動,轉不過半圈便被卡住了。路易斯貼到門前靜聽,確認聽不出聲音,才打消要繼續嘗試的念頭。
鎖上了,真可惜,他心裡嘆氣。或者請布倫希爾德明天帶我來參觀一下吧。
轉身離開以太塔後,路易斯繼續在庭園漫步。下午的溫煦陽光從天上灑下,一座外牆跟泉水一樣翠綠的美麗建築慢慢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象徵風精靈一族的西爾雲莉觀景樓,路易斯這時想起這幢建築的特色是能夠遠眺整座安凡琳城堡的外庭。他心裡頓時萌生了興致,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遠眺。
路易斯興致勃勃地走到觀景樓的大門,本來以為會跟剛才在以太塔前一樣,看見被緊緊關閉的大門,沒想到那道以玻璃建成的大門居然半開著。有人在裡面嗎?路易斯好奇地走到門框前,正在思考該否進去時,一陣輕盈的玲蘭香氣在他的鼻尖擦過。
是布倫希爾德嗎?她在裡面?
同一種的玲蘭香氣,他只曾在布倫希爾德身上聞到過,因此十分肯定這是她留下的氣味,而不是其他人。路易斯登時心安理得,他挺直胸膛推開大門,光明正大地走進這陌生的空間,期待與他的心上人相見。
不同於外面,觀景樓內部的光線十分昏暗,路易斯只能憑著門外照進來的光線,勉強判斷出自己所身處的應是一座寬敞大廳。隨著腳步深入,他眼前所見越來越黯淡,看不清周圍的事物,只能憑腳步聲的回音猜測,此處好像是個甚麼都沒有的空曠大廳。
貴為觀景樓,外表那麼華美,內裡居然空無一物?沒可能的。對了,能夠俯瞰庭園的位置,應該是在上層吧?布倫希爾德應該在那裡吧──
就在這時,一道凌厲的視線擦過路易斯的背後。他身子頓時顫動,立刻轉身望向背後。那裡漆黑一片,但他感覺到,有些東西正在接近。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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