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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典禮過後,先是舉行了一場宴會,而在晚上,就是慶祝舞會的時間。
眾多在日間參加了訂婚典禮的貴族都獲邀出席舞會。亞洛西斯因政事繁忙已先行啟程返回阿娜理,霍夫曼老公爵因為身體理由表示要早點休息,婉拒參加,除此以外,大部分貴族都在打扮整理好後,紛紛來到威芬娜海姆城堡的米絲汎亞大舞廳,參加這個罕有的舞會。
這次舞會並非假面舞會,參加者毋需戴上面具,都需要以真面目示人。因為能夠直接得知對方身分,所以比起享受舞蹈,不少人會更想藉此機會認識不同貴族,或是拉攏關係,或是藉機為家族成員建立姻緣,又或趁機跟平時不太有機會見到的貴人交談。換言之,它是一場巨型的社交聚會。
這類型的舞會在安納黎常常可見,但像今天這種全國上下貴族齊集,就連總是深居,久久不露面的安凡琳女公爵也出席的舞會是絕無僅有的。很多貴族前來這次慶祝舞會的目的,都是為了一睹剛剛訂婚的精靈女王在舞會上的一舉一動。要是連亞洛西斯也參加的話,相信會引起更大的哄動。
米絲汎亞大舞廳呈長方型,以數百年前的建築風格建造而成,其名字源自威芬娜海姆郡裡,繼威芬娜海姆第二重要的城市,也是多拉貢王國時期的副都米絲汎亞。舞廳以乳白大理石建成,兩邊都有一整排整齊的厚重拱柱,柱上都有粉刷得閃亮的龍頭裝飾,嘴裡吊著貌似火球的火燈;而天花板上則吊著大大小小製作精緻、價值連城的水晶大燈。仔細觀察的話,最大的幾顆水晶燈上,其水晶都運用了特別的切割法切出多個刻面,既像藝術品一樣漂亮,又像鑽石一樣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水晶的光芒配合乳白石材,兩者相輔相成,不但令舞廳更為光亮,更令它包圍在白與金之中,給人簡潔而又高貴的感覺。
舉目所見,舞廳人山人海,盛裝打扮的貴族們都各有娛樂。不少人正於舞廳中央跟隨音樂起舞,而其他的不是站在柱後等待邀請,就是與相熟之人談天說地。而在其中一角,路易斯正四處張望,像是正在尋找誰似的,神色看來有些焦急。
「不會不來吧……」以路易斯高挑的身材,沒幾個人能擋著其視線,但他還是忍不住不停探頭,老是朝著大門看。
「路易斯大人,可能安凡琳女公爵正在預備,還需要點時間而已。大人不是說了,女公爵在今早答應了會出席舞會的?」在他身旁,彼得森嘗試安撫路易斯,令他不那麼焦急。今天他是以烏艾法長子的身分參加舞會,理應不需要服侍路易斯,但忠心的他總是放不下心,一直跟著主子。
「話是這樣說,但她會否反悔的?不、不會是察覺到我想做甚麼吧?」路易斯越想越是焦急,他為了今天花了很多時間準備,自問一切看起來都不可疑,難道是哪裡大意了,令布倫希爾德留意到他的意圖,而決定不前來舞會?
「應該不會的,」彼得森輕輕搖頭,說話說得很小聲,不讓周圍其他人聽見。「可能只是因為久違地參加舞會,需要一點時間準備心情也說不定。我聽她的女僕說的,女公爵似乎不太習慣出席社交場合。而且現在舞會才剛開始了十五分鐘,貴族們都未到齊,大人毋需著急。」
他在下午時碰見莉諾蕾婭,二人有稍微傾談過兩句,就是當時在莉諾蕾婭口中得知布倫希爾德對社交場合有些恐懼。
「呃,也對,」經彼得森一說,路易斯這才想起在訂婚典禮時,他感到布倫希爾德握著他的手有點顫抖,步出禮堂後詢問時得知,她不習慣被眾人注視,覺得很不舒服。他認同彼得森的話,布倫希爾德未必是走了。這時,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要確認:「對了,那兩杯酒都準備好了?」
「對,都帶來了。」彼得森微微點頭,並望向舞廳其中一角。
路易斯依循著彼得森的視線望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吩咐道:「待會我跟安凡琳女公……布倫希爾德小姐跳完舞後,你便立刻請僕人把酒拿過來,左邊是我的,右邊是她的,明白了嗎?」
「明白,我會一直留意著的。」說完,路易斯向彼得森打了個眼色,後者便離開主子,融入貴族圈子,不讓其他人察覺到二人的異樣。
正當路易斯仍在等待布倫希爾德時,另一邊廂,盛裝打扮的愛德華和諾娃正於舞廳的露台上吹著涼風,欣賞夜色。愛德華手上拿著一杯酒,但諾娃卻甚麼都沒有──因為愛德華嚴正厲詞不讓她喝,他可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抬走醉倒的她。
「為甚麼你要來參加訂婚典禮?」難得四周沒有人,諾娃問出一條她幾天來問了很多遍,但都未得到回答的問題。
大約幾天前,剛康復的愛德華整理書房時,發現了一封以路易斯名義發出的訂婚典禮邀請函。他起初納悶,為何與他為敵的路易斯居然會邀請自己去訂婚典禮,但仔細一看後發現,邀請函是早在年初的時候寄出,當時愛德華仍未成為冬鈴伯爵。看來是路易斯,或者負責整理寄出名單的人沒留意到當時冬鈴伯爵一位懸空的事,錯誤把邀請函送到冬鈴城堡,而它意外地沒有丟失,經過一輪輾轉,最後來到愛德華手上。
諾娃以為愛德華會直接把信燒掉,或者裝作沒事發生。愛德華在看到信的當下的確憤怒地表示過不會前往的,但過了一晚,他卻不知為何改變主意,帶上諾娃和兩位僕人,臨時決定前往威芬娜海姆。路途上,諾娃不時詢問他改變主意的原因,但愛德華一概含糊帶過。
「作為伯爵,作為新上任的領主,一定得出席些社交場合,沒法避免的。」愛德華喝了一口杯裡的氣泡酒後,沒有直視諾娃,而是看著夜空回答。
「你說謊,」這句話也許能夠騙倒休斯,能夠騙到其他貴族,但絕對沒法騙得過諾娃。她毫不客氣地追問:「依照這個邏輯,那麼當你受封為伯爵時,也應該要出席些社交場合,讓人認識你,不是嗎?是甚麼改變了不喜歡出席社交場合的你,還特意老遠走到死對頭的路易斯家來?之前你不是說短期內不想再見到他嗎?」
「……我也不太清楚。」愛德華沉默了一會,答得猶疑不決。
「甚麼意思?」諾娃疑惑。
「可能是想來看看那傢伙在那次決鬥之後過得怎麼樣吧。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了,明明不想見到他,但還是忍不住來了。」愛德華說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從決定前來的一刻,到坐上馬車,到達威芬娜海姆城堡,在教堂見證路易斯和布倫希爾德訂婚,他內心都是百味雜陳的。
可能是因為終於察覺到自己和他的相似之處,把心裡積聚多年的話說出來後,再見到本人時,厭惡感比以前少了。
「那麼既然來到,應該要向身為此地主人的他打個招呼吧?」望著愛德華的表情,諾娃感覺得到他心裡的掙扎。她嘗試試探,看看愛德華現時的接受程度能到多高。
「不,絕對不會。」一聽,愛德華立刻回頭,扳起臉,很是認真。「死也不要。」
諾娃忍不住一笑。果然二人的不和不是幾天便能化解的事啊。
此時舞廳傳來一陣驚呼,二人循聲音方向望去,發現原來是布倫希爾德來到舞廳了。她身穿一襲水藍長裙,長裙長至她的胸上方,露出其白晢的香肩;閃亮的藍寶石項鍊垂在她的鎖骨上,看起來很是誘人。她把一部分長髮束成麻花髮髻,束到頭頂上,而剩餘的頭髮則隨意散落到肩後,其頭上戴有一個藍寶石冠飾,髮髻也插著金色的百花髮飾,整體透出一種不能輕易接近的高貴,瞬間令眾人明白精靈女王實非凡人所能想像的存在。
「她果真的來了……看來一定有所謀略。」在遠處看著的愛德華目不轉晴地看著布倫希爾德,不是因為被她的美色吸引,而是想要仔細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她操縱元素的實力,可不是說笑的。」諾娃也定睛看著布倫希爾德,但她所留意的跟愛德華的不一樣。
「你是看到甚麼嗎?」這不是諾娃第一次看見布倫希爾德,但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是記憶恢復後記起了甚麼吧。愛德華如此猜想,並問。
「沒有看到甚麼,只是直覺感覺到這人操縱元素的能力不是一般人,甚至一般精靈能夠比擬的。」諾娃答。
「那當然,她是精靈女王啊。」愛德華心裡些微納悶,心想:這不是當然的嗎?
「就算是精靈女王,在操縱元素能力上也有高低之分的。」諾娃連忙解釋。「而且他們也不是依照能力高低而選出王者的。」
「這樣說來,你以前見過精靈嗎?」見諾娃對精靈如此熟悉,愛德華突
然好奇。
諾娃猶疑了一會才點頭:「可能吧,隱約有進入精靈之森執行任務的記憶。」
「那麼如果我們對上精靈女王,會有勝算嗎?」愛德華認真地問。
「有『虛空』在手,或許會有些微勝算吧。但她擁有能夠號令一切精靈的神劍『精靈髓液』,就算是能夠中和一切的『虛空』恐怕也挺不了多久。在通曉一切的他們面前,一切都是脆弱的。」諾娃不加思索,將真實赤裸裸地說出──對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條。
聽到諾娃這樣說,愛德華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同時,路易斯已經走到布倫希爾德面前,輕輕親吻她的手,歡迎她的到來。
「布倫希爾德小姐……」
布倫希爾德輕輕打住路易斯:「現在我們已是訂婚關係,不再需要尊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布倫希爾德,」第一次直呼布倫希爾德的名字,路易斯心裡有些激動,但他努力勸自己要冷靜下來。他放開握著她的手後,讚嘆道:「我只是想說……你今天的裝扮很美。」
「你過獎了,」聽見路易斯的稱讚,布倫希爾德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
「容我向你介紹,這裡是米絲汎亞大舞廳,是我家最大的舞廳。」路易斯伸出手,指向舞廳。
「米絲汎亞……跟米絲汎亞伯爵有甚麼關係嗎?」刺眼的光芒,以及人山人海的大舞廳,這一切對布倫希爾德來說都是新鮮的。眾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有點害怕,但仍然顯得──或者該說是裝得很鎮定。
「啊……只是剛巧都用同一個地方命名而已。」聽見路德維希生前的爵位被提起,路易斯頓時怔住,但很快忍住那被掀起的傷,平靜地回答。
在完成今晚的計畫之前,情緒不能有絲毫動搖,路易斯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
這時,舞池的音樂剛好完結。路易斯靈機一觸:是時候了。
「雖然可能有點倉卒,但不知道能否有幸與你共舞呢?」他對布倫希爾德伸出手,微微鞠躬,有禮地邀請她。「就像我們在起始儀式舞會上結緣時一樣,一起共舞。」
布倫希爾德有點猶疑。她依然找不到路易斯所說,曾經在起始儀式舞會上共舞的記憶;但此刻路易斯邀舞的情景卻令她感到一絲熟悉。她想問過究竟,但知道現在可不是合適的時候;而且,她也有要事要辦。
她輕輕一笑,把手疊在路易斯的手上。邀請成功的路易斯登時滿足一笑,緩緩帶領她步入舞廳中央,準備起舞。
另一邊廂,不久前,隔著窗戶看著貴族們一雙一對在舞池中跳舞,愛德華想了想,輕聲問:「諾娃,你跳過舞嗎?」
「沒有。」諾娃搖頭。
「那不如……跳一次吧?」提議時,愛德華忍不住害羞地別過頭去。
「你不是說過討厭跳舞的嗎?」諾娃十分驚訝,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甚麼。
「我哪裡說過討厭跳舞了?」愛德華立刻反駁,糾正諾娃的話:「我那天只是說自己討厭去這種社交場合而已!」
「但現在不正是那些社交場合嗎?」諾娃很快便反問。
「千里迢迢來到,一直站在一旁感覺挺奇怪的,而且一想,我好像未跟你跳過舞……如果你不想便算了。」越說,愛德華越是後悔自己說出這樣的提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作出這樣的提議,只是看著別人一雙一對,有點羨慕,心血來潮,便衝口而出了。
「不,」諾娃搖頭。她頓時明白了,那是這位總是把感情藏起來的少年難得展露的心思心意。她心裡感到甜滋滋的,滿足地一笑:「我們去吧。」
話音剛落,舞池的音樂完結了。
「那麼諾娃小姐,我能有幸與你共舞一曲嗎?」
愛德華輕輕鞠躬,伸出手,像個紳士般邀請諾娃。諾娃右手輕輕遮掩臉上害羞的微笑,左手則放到愛德華的右手上,輕輕點頭。
愛德華輕輕握著她的手,並在手背上輕輕一吻。
在路易斯領著布倫希爾德進舞池的同時,愛德華也牽著諾娃的手,緩緩步入舞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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