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緊牽著手前行,從草叢小心翼翼地走到祭壇前附近。他們仔細四周查看環境,看看有沒有甚麼跟剛才布倫希爾德所進行的儀式有關的蛛絲馬跡留下,能幫助他們理解那到底是甚麼一回事,或者能順勢查找到一些關於元素術式的資料。
他們之所以會潛進安凡琳,主因是為了查探元素術式,以及與元素術式最有關係的精靈的底細。
在一個多星期前和波利亞理斯一戰過後,愛德華、諾娃、夏絲妲三人整理戰況時,不約而同地對波利亞理斯所使用的起源術式提出疑問。波利亞理斯曾經提及,起源術式跟元素術式的原理類似,只是它是屬於術式的系統,解讀世界的方式跟精靈所用的方法不相同。而他跟諾娃說過,「虛空」和「黑白」是他在研究起源術式時發現,並開始感興趣的。
他們三人都覺得,也許波利亞理斯的話暗示了起源術式和「虛空」有著密切關係。要解開「虛空」力量的祕密,可以從起源術式入手,但波利亞理斯已經不在人世,那麼最快的方法可能就是從最接近起源術式的系統,也就是元素術式入手。
諾娃生前只略為聽說過元素術式,所知道的都是一些非常片面的資料,例如屬性分類,以及懂得閱讀部分簡單的精靈文字,但對於元素術式的仔細理論卻只是一知半解,而且也聽不太懂精靈語。而愛德華和夏絲妲兩位都是術式的門外漢,就更加不用說了。三人討論過後,覺得現時最快可以得到相關情報的方法是到安凡琳一趟,觀察環境的力量流動和精靈的一舉一動。
而之所以目的地是安凡琳,而不是精靈之森,是因為他們也想查探一下布倫希爾德的底細。
現時仍然存活的舞者只剩下五人。在愛德華等人的角度來看,除了神祕的奈特,舞者當中最深不可測的莫過於布倫希爾德。考慮到之後有一定機會要與她對決,調查精靈女王的真正實力,或者最少查探她的一些資訊就變得勢所必然。
因此,冒險進入安凡琳一事就變得必須。
精靈的世界不允許人類進入,擅闖被發現的話可能會丟掉小命,但諾娃擁有無效化的能力,她能夠令精靈看不到自己,以及感知不到自己的氣息。而她也可以經由身體接觸,例如牽手,或者把手放在肩膀上,與他人共享同樣的無效化能力效果。有了這個能力,便可以把愛德華和夏絲妲都帶去安凡琳。但考慮到三人同行的話,被發現的機率會增加,而且最好有一個人留在冬鈴郡觀望情勢,以免奈特或其他舞者趁領主不在時前來襲擊,加上夏絲妲的偽裝身分「遠道而來的貴族小姐」跟舞者、「八劍之祭」等都沒太大關係,同行到安凡琳的話可能會引起休斯等家裡僕人的懷疑,因此最後只有愛德華和諾娃前往安凡琳,而夏絲妲則留在冬鈴城堡看守的同時,繼續查探關於奈特的情報。
其實只有諾娃一人潛進安凡琳也是可以的,但經過上次被擄走的事後,愛德華十分不放心她獨自行動,害怕再有甚麼類似的事在他觸及不到的範圍發生,而且要是在潛入過程中發生甚麼意外,兩個人一起的話解決方法總比一個人的多,因此他堅持要一同前往。這份堅決還被夏絲妲取笑說,只不過是因為他沒法接受與心愛的諾娃分開幾天,便胡扯出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來。
愛德華和諾娃於是在兩天前乘坐馬車,從冬鈴城進到安娜納蘭大道,並在馬車駛經精靈之森的南部時暗中下車,成功進入精靈之森。諾娃憑著生前到精靈之森探險時的稀疏記憶,以及利用地圖上安娜納蘭大道和安凡琳的方位作推斷,帶領愛德華一路往東方走。
森林面積巨大,而且無論走多久,四周依然是巨樹林立,景色幾乎一致,令人容易迷失在其中。愛德華有數次懷疑過他們會否正在迷路,但每一次看見走在他前方,一直堅定地牽著他的手的諾娃,便會把憂慮拋開,全心相信她。
二人一路向東,從早上一直走到晚上,他們在途中曾經差點踏中食人花的陷阱,也見識過森林濃霧的可怕之處,但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也未曾放開對方的手。在某個隱蔽的石洞渡過一夜後,二人在今早清晨繼續趕路,走了幾個小時,終於在茂密的樹林間看見一處亮光──是一片廣闊的平地。
平地的盡頭是一片白茫茫的濃霧,濃密得像一道白牆,令人沒法看清霧的遠方有些甚麼,但諾娃憑藉自己感應到的力量流動,以及站在湖邊的水精靈守衛,猜到在他們面前的是萊茵娜湖,而在濃霧的另一邊就是安凡琳。
距離目的地只差一點,瞞騙守衛並不困難,但問題就在二人毫不清楚渡湖的方法,要是胡亂嘗試,一不小心出意外,可能會打草驚蛇。正當他們在苦惱之時,突然有一輛馬車出現在湖邊,似是要進入安凡琳。在馬車得到守衛放行的同時,二人立刻尾隨,就這樣成功跨越萊茵娜湖,進入精靈的神聖之地。
穿過安凡琳城堡的大門後,二人沒有緊隨馬車往內庭進發,而是往另一邊的森林走去。諾娃本來打算在這個位處精靈女王居住地內的森林尋找關於元素術式的蛛絲馬跡,但在森林行走不久後,她感覺到整個森林的元素力量流動突然變得快速,而且似乎向著特定方向流動。二人決定一探究竟,跟隨力量流動的方向前進後,到達一處平地,布倫希爾德正在進行祈靈之儀的情景立刻映入眼簾。
當時二人與祭壇有一段距離,所以他們都聽不清楚布倫希爾德和眾靈意識之間的對話,但單憑雙眼所見,已經覺得可疑。
依照動作推斷,布倫希爾德似是在祈求甚麼,但她貴為精靈女王,為甚麼需要跪下,又或需要進行某種祈求的儀式?
儀式期間,有一股強大的元素力量穿過布倫希爾德的身體,化成肉眼可以的光矛,而這些光矛很快軟化為液體,並被小心收走。諾娃猜測那股元素力量是靈體,但她沒法看見。她心想,這些液體會是靈體化成的嗎?若果儀式的用意是將靈體轉化為這些液體,那麼布倫希爾德想利用它們來做甚麼?行使元素術式嗎?但她是精靈女王,是全精靈界行使元素術式最強之人,也是號令眾精靈之存在,理應不需要依靠這種方法得到元素力量的啊?
種種疑團,驅使他們在布倫希爾德離開後走到祭壇前,決心要找出答案。
在四周觀察,找不到甚麼有用的線索後,唯一剩下的希望便是祭壇。諾娃和愛德華一同小心翼翼地走上祭壇,發現上面居然有一個法陣。因為愛德華看不懂精靈文字,所以只能讓諾娃看看上面寫了些甚麼。
諾娃一直瞪著地上那些像是圖騰的文字仔細閱讀,漸漸地,她的眼神越發疑惑。
「發現了甚麼嗎?」愛德華察覺到諾娃的表情變化,立刻問道。
「很奇怪……照這組字推斷,這個儀式應該是一個契約,」諾娃指著法陣外圓的一些文字,逐一解說。「這裡的二字是『約定』、『立約』的意思,而這裡的則指『大地之子』,也就是精靈的意思。在精靈的世界裡,約定等同我們的契約,是有約束力和相應代價的,地位十分重要,所以他們從不輕易立約。」
「這個我聽說過,但精靈女王為甚麼要跟精靈立約?她不是有『精靈髓液』嗎?」愛德華很快發現不妥。
「我也覺得奇怪,」說完,諾娃指向法陣中央的一個小圓圈。「這裡,寫著『自身』,而它對面的圓則寫著『大地之力』──也就是元素力量的意思。兩者之間以一個大圓圈聯繫著,並位於圓的兩方,通常這樣繪畫是想表達兩者互換。」
「互換……自身指的是身體?」愛德華嘗試猜測。
「精靈,尤其靈體和仙子,因為沒有實體,所以對肉身沒甚麼興趣。他們喜好的是靈魂,而構成人類靈魂的一大部分,是記憶。」諾娃簡潔地解釋,但說到後半,她的語氣忍不住沉重起來。
話音一落,二人都因吃驚而沉默,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為了換取元素力量而獻上人皆只有一份的記憶,這樣值得嗎?
「她……為了勝利,甚麼都豁出去,這份決心真的不容小看。」愛德華忍不住呢喃。他也是想贏的一個人,但自問沒法為了贏而不惜一切,用自己的身體去交換。
「不,不只這樣,」這時,諾娃發現了另一件更為吃驚的事。「外圓刻下的文字原來是成對的,下半圓的全句應是『我謹與大地之子立約』,而上半也是一樣,但上半圓的『大地之子』寫法稍微跟下半圓的寫法不同。」
愛德華湊近一看,果然,兩者寫法雖然相近,前兩個符號是一樣的,但後兩個符號在某些筆劃的位置上稍有不同,要很仔細看才能察覺到。
「這個不是『大地之子』,那麼是甚麼?」諾娃自問道。
她覺得這組字很面熟,卻在這時想不起意思來。
在精靈語言裡同樣以「大地」開頭,意思類近「大地之子」的字……她只想到「大地之實」──人類。
雖然記憶不完整,但她的直覺肯定,「人類」的寫法並非這樣。
難道是「大地之主」──精靈統領者之類的?不,兩者意思相差有點遠,寫法應該不會如此類近的。
那麼到底是……
「是誰!」
這時,遠方傳來一道冷冷的質問聲,劃破寧靜的空氣。
諾娃立刻從思考回到現實,她抬頭遠望,只見在不遠處的樹林裡站著一個熟悉的淡藍身影。未等她回過神來,幾道強烈的風刃便在她和愛德華身邊掠過,打中他們所站位置的周圍。他們毫髮未傷,但卻沒有感到慶幸。
二人都明白,這不是射失,而是故意射不準的。
換言之,是警告。
而警告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精靈女王」布倫希爾德。
愛德華立刻拉起諾娃,二人緊緊握著對方的手,站在祭壇上準備應變;而孤身一人的布倫希爾德,則一步一步往祭壇走去。她手上持有「精靈髓液」,雙眼牢牢瞪著理應空無一物的祭壇,再次質問道:「是誰在那裡?」
話音一落,她的眼前頓時憑空出現了兩個人影。女的有著血紅雙瞳,站在男的身旁,而男的手上則握著一把漆黑長劍。二人站在法陣上,一同俯視在壇下的布倫希爾德,氣勢堅定。
布倫希爾德嚇了一跳,立刻打住腳步。她剛才就已經看到祭壇上有兩道人類的氣息,雖然用了術式巧妙地隱藏,但還是瞞騙不到她的雙眼。只是她沒想到,氣息的身分居然是這二人。
女的身分她不太記得清楚,但男的卻十分肯定。
她不可以忘記他,就算忘記了,也依然明白他站在這裡意味著甚麼。
「八劍之祭」的劍者之戰,臨到她身上了。
「舞者……」布倫希爾德的語氣有點不穩。她下意識地握緊「精靈髓液」的劍柄,雙眼瞪著愛德華不放,並道出其名:
「愛德華‧基斯杜化‧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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