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向天呼出一口氣。無形的空氣化為有形的煙霧,漸漸隨風散去。凝視著白茫茫的天空,不知怎的,夏絲妲忽然想起艾溫以前給他的感覺。
他是那麼的遙遠,明明近在咫尺,伸手便能碰到,但又遠在天邊,如何追逐都沒法走到他的身邊。她一直追逐,由艾溫向她伸出善意的手那一刻起,便在他的背後一直奔跑,想要跑到他的前面。十一年前的她在這個山丘趕上了他,但夏絲妲覺得,她直到現在才真正站上山丘,能夠明白當年艾溫所見到的景色。不只是因為年齡相近,更因為是所累積的經歷和經驗。
這些年一直不回來,除了是因為討厭嬌情,也因為逃避,不想面對曾經崇拜過艾溫的過去。她本以為站在山丘上時自己會感到厭惡,又或憤怒,但意外地,現在的心境十分平靜,唯一有的只是感慨。
看來,是真的釋懷了,夏絲妲滿意一笑。
她不敢說現在的自己跟艾溫一樣,畢竟大家有不同的經歷,不同的見解。現在的她不會像同一時間的艾溫那樣,因為永遠沒法完成目標而感到氣餒,並期待別人能超越他──
慢著。
夏絲妲突然剎停腳步。她一直對艾溫後期的氣餒、低落態度為之憤怒,但直到現在,她才發覺事情並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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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座山丘就是最後。我希望你能打敗我呢,莉璐琪卡。你的話,定必可以超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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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最後一次對決前,艾溫對夏絲妲所說的話浮上她心頭。她一直以為那不過是這個爛好人的一句客套話,但回想起他當時掛在臉上的落寞微笑,她此刻終於讀懂艾溫那些隱藏在話裡的訊息──
他在期待,有人能終結自己的漫漫長路。
要是有人超越了他,那麼他便能放下多年來的包袱,從「最強」的枷鎖中解脫。
而那個人,他認定了是夏絲妲。
夏絲妲一時火起,忍不住一拳打到樹幹上。她惱怒的,除了是自己的遲鈍,更多的是對艾溫選擇的不滿。這一拳把樹上僅餘的樹葉都打落到地上,夏絲妲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樹下有些奇怪的東西在豎立著。
那是甚麼?
她彎腰查看,發現豎立著在泥土上的是一塊石頭。石頭上面刻著一些東西,還有一些字,因為歲月消磨,那些字已經看不清楚了,但刻痕仍有殘留。夏絲妲把石頭拿起來仔細查看,她不禁張開嘴巴,一臉驚訝。
這個是……!
「你這女人,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
就在這時,夏絲妲身後投來一句冰冷的質問。她笑了笑,處之泰然地轉身,彷彿早就料到他的到來。
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不是別人,正是安德烈。
「你不是應該在墓園陪伴最愛的兄長的嗎?幹什麼走到這裡來了?」夏絲妲故意拉高聲線問道。
「聞到嘔心的可恨氣味,當然要跟來看看了。」安德烈一身雪白大衣,腰間掛著佩劍,跟艾溫生前常穿的裝扮相差無幾。這是自起始儀式後二人再次碰頭,但跟之前不同的是,山坡上沒有外人,所以安德烈沒有收歛,直接表以厭惡。
「堂堂皇家直屬騎士團團長,光天化日之下跟蹤著良家婦女的氣味,傳出去可不太好呢。」二人之間相隔約幾棵樹的距離,雙方都沒有要往前拉近距離的意思。夏絲妲態度神若自如,相反安德烈眉頭緊皺,看起來像是一明一暗,對比非常明顯。
「你閉嘴!甚麼良家婦女,罪孽深重的通緝犯哪有資格說?」安德烈指著夏絲妲的臉怒斥。
「啊,我都忘了,你對女人沒甚麼興趣的,」夏絲妲沒理會他的指責,而是點出他的取向嘲諷之。「離開亞洛西斯陛下身邊,特意跟蹤我到這裡來,不覺得對他有愧嗎?」
「你注意一下自己的用辭,別隨便污衊陛下,還有,別直呼陛下的名字。」安德烈表面上冷淡地駁斥,但他踏前一步的動作,暴露了其心中的怒火,也間接證實了夏絲妲所說的話。
「我可沒有污衊的意思,只是直述事實而已。是你心中有愧,才會如此覺得吧?」見安德烈如此反應,夏絲妲嘴角更為上揚,反問更為尖銳。
「你!」安德烈氣得說不下去。
「怎樣?我有說錯嗎?」夏絲妲把頭抬得更高,樣子更為神氣。
安德烈憤怒地瞪著夏絲妲,後者回以惹火的笑容,二人就此對峙,互不退讓。忍受不住夏絲妲神氣的模樣,安德烈呼了一口氣,冷靜些許轉換話題:「你回來到底是為了甚麼?」
「以前我住在這裡的,想回來便回來,有問題嗎?」夏絲妲反問。面對其他人,她可以收放自如,但唯獨面對安德烈時,她總是忍不住心中那團火。
「這麼多年都不回來,偏偏要選這一天?」安德烈質問。
「對,我就是來看艾溫的,怎麼樣?」夏絲妲知道安德烈接下來會有甚麼反應,故意如此回答。
「明明殺了他,還有嘴臉說這些話!」果不其然,安德烈立刻怒斥。
「我和他的對決是雙方同意的,賭上了生死,所以不是謀殺。」夏絲妲,糾正安德烈。這些年間,每逢雙方談起艾溫的事,安德烈都會指責她是殺人犯,就算夏絲妲多番解釋那場是對決,雙方同意的,但安德烈都堅決不信。
「別說笑了,兄長怎會答應跟你對決,而且賭上性命?」正如夏絲妲猜測,安德烈直到今天依然不想相信。「他那麼強,而且,怎會敗給你這樣的人?」
「事實上他就是敗了,劍也在我手上。」夏絲妲特意碰了碰「荒野薔薇」的柄頭,提醒安德烈這曾是艾溫擁有的劍。
「那又怎樣?可以是你殺死他之後奪去的!」安德烈就是不聽。
「還有,那是艾溫所希望的。」夏絲妲想了想,吐出了一句。
「甚麼?」
「他一直希望有人能與他對決,並打敗他,」夏絲妲說出她不久前推測出的想法。「他早就想我提出對決,並決定好要死在我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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