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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Howard Shore: Rivendell)
「前面的馬車,請停下。」
有兩把聲音在馬車的面前擋住去路。在車裡的路易斯向前張望,卻看不到任何身影。
「請告知你們的來歷,以及前來精靈之鄉的目的。」
聽畢,彼得森好像知道發生甚麼事似的,未等馬佚請示,便已跳下車廂。
「我們是齊格飛家族的人,車上的是齊格飛家族家主,威芬娜海姆公爵大人。」彼得森
彎下腰,說明來意的同時,從大衣裡取出一份文件。「先前收到安凡琳女公爵的邀請,今天到府上作客,這裡是安凡琳女公爵給我們的文件。」
剛才其中一把聲音的主人從彼得森手上接過文件──布倫希爾德寫給路易斯的回信裡附上的一份確認書。彼得森往前一看,只見兩位不到他的一半身高、雙眼大得像珍珠一樣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仔細審視紙上資料。他們的膚色像土一樣暗啞,稀疏頭髮的顏色如同冬日的枯葉,遮掩不住那雙又長又尖的耳朵。他再仔細觀察,這才發現在他們殘舊的褐色衣服裡,都各自收藏了一把銳利斧頭。
原來這就是土精靈嗎?彼得森頓時記起小時候曾經在書上看過的草圖,如今土精靈就在眼前,心裡覺得有點奇妙。
「『龍之子』嗎,請進,這位土精靈會為您們引領通過森林的道路。」
過了一會,那位土精靈總算確認完畢了。把文件交還後,牠便指示同伴坐在馬佚身旁,協助帶路,而彼得森也隨即回到車廂。
「彼得森,剛才的是?」
才剛踏進車廂,路易斯便急不及待詢問狀況。礙於馬車和土精靈的身高,他一直看不到外面到底發生甚麼事,只看到有個陌生的矮小身影突然跳上馬車前座。
「土精靈。他們是郡的守門人,不會讓閒雜人等進去精靈之地。」彼得森解釋。
「他們就是土精靈?」聽畢,路易斯好奇心大發,立刻靠到車窗邊,想看到土精靈的身影。就在這時,馬車再次行走,因為是在平地,所以速度比之前更快,但路易斯仍能看到一個在樹林間隱藏著,目送他們離開、毫不起眼的矮小身影。
「果然如書上所說,是侏儒呢。」他直接了當說出心中所想。
「嘘……」一聽到這句,彼得森立刻變得著急,壓下聲線說:「這二字還請不要在他們面前說,『侏儒』的形容被視為對他們的侮辱,」
他說時還偷睨前方,希望馬佚旁邊的另一位精靈沒有聽見如此失禮的話。
「這是他們成年後的體型,根據書上記載,幼年期的土精靈只有一根手指那麼高。」彼得森告訴路易斯。
「竟然!」路易斯雙眼睜大,露出驚訝神色,看來完全不知情。
「高度並不代表甚麼,我們在必要的時候能夠成為強悍的戰士,搞不好比你們人類更強。」
這時,車廂外一把粗獷的聲線插入二人的對話。二人往前一看,發現說話者正是坐在馬伕旁的土精靈。他以手指告訴馬佚前進的方向,同時仍有閒情聆聽車廂裡二人的對話。
「你是?」
精靈的聽力比人類好上很多,牠剛才已經把二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了。心感失策的彼得森拉開車廂與馬佚位置之間的小窗戶,剎時窗戶湧來勁風陣陣,吹散了彼得森整齊的瀏海,但土精靈卻好像不受強風影響似的,無論是頭髮和身體都絲毫不動。
「叫我凱姆就好,人類,」馬車如風奔馳,彼得森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可是精靈卻爽快地自報家門,聲音響徹四周。「我們是大地的兒女,只要一天仍然與世界相連,便不會敗下陣來,更何況是面對區區人類之輩。」
牠在言語間透露出充分的自信,但路易斯心裡卻不以為然: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四百年前你們會甘願被納入安納黎的版圖裡?不就是因為敗於人類腳下嗎?
正當他想出口反駁時,才剛出了樹林不久的馬車面前出現了另一處大樹林。從遠處看,裡面的都是松樹,但奇怪的是,在高聳的墨綠間瀰漫著一陣突兀的蒼白迷霧,與蔚藍的天空構成強烈的違和感。感覺到異樣的馬佚立刻勒緊韁繩,打算令馬車減速,但凱姆只是指著東北方,並說:「往前走便可。」
馬佚疑惑地轉向凱姆,看到土精靈一雙大得快要掉出來的眼睛,露出十分認真的眼神後,便把快要出口的說話吞回肚子,揮動韁繩,讓馬車慢速前進,進入森林。
一直注視著窗外的主僕二人起初還能看見茂盛且高聳入雲的松林,但不經不覺,眼前景色已被薄霧圍繞,舉目所見只有白色,以及數棵墨綠的松柏。突然好像想到甚麼似的,馬佚臉上開始冒冷汗,握著韁繩的手越來越緊張,但旁邊的凱姆只是從容地指著前方,口中唸著「總之往前駛便可以」。
「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路易斯好奇地問。
冬日的中午陽光沒能完全穿過樹葉,驅散白霧。路易斯望向四周,只見都是松樹和霧,幾乎都是一樣的光景,絲毫不見人影,也完全弄不懂方向。
「大概是精靈之森吧。」彼得森回答時,聲線略帶擔憂。
這裡是終日被濃霧圍繞的茂密松林──「精靈之森」,其形象在安納黎簡直是家傳戶曉,不少遊記、詩歌、童話皆有提及。她是精靈的居住之地,有一說法是說這裡是他們的神林,十分神秘,但最為人知曉的,不是她的真面貌,而是關於她的一些可怕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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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精靈的大地之母
如翠綠寶石一樣,閃耀優美
又如大海一樣,深邃溫柔
白霧如紗遮掩她的真貌
誰又能看破塵沙
能夠從紗中回來的
又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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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頓時想起在課堂上學過的一首詩詞,並純熟地唸出。
「不錯的詩詞,想必出自名人之手吧,」看來凱姆很喜歡偷聽和插話,這回牠又來了。「而且寫得挺準確。」
說畢,三位人類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顫抖,氣氛迎來恐怖的沉默。這時,一股強風吹來,馬佚立刻驚慌地拉緊韁繩,但凱姆只是無奈地搖頭揮手,指示繼續前行。彼得森則一直注視著窗外,絲毫沒有放鬆。
「但……那些人為何會回不來?」依偎在窗邊沉思半晌後,路易斯小聲地自言自語。
「霧把那些人都吞噬掉啊!」但凱姆還是聽見了。他故意壓低聲音,粗獷的聲線頓時變得嚇人:「可能你有一天也會有同一下場啊!」
「別嚇人吧,這怎麼可能?」路易斯身子先是一震,再強忍恐懼反駁。
「真實是甚麼,就由你的雙眼去判斷吧,龍之子。不過可以告訴你一件事,在精靈的世界裡,萬物皆有靈。」凱姆一笑,並打算用靈的存在嚇唬一下這位無知少年。
「靈……是那些嗎?」路易斯沒有被嚇倒,而是指著窗外,一些在霧和松林之間隨風飄逸的七彩光粒,問。
「不是只有白霧嗎?」聽不明白的彼得森走到主子身邊,望向同一方向,但他只能看見淡淡的蒼白和墨綠,沒有其他。
「你竟然能夠看得見?」凱姆露出難得的驚訝神色,過了一會才冷靜下來,解釋道:「沒錯,那些是靈體,精靈界裡最低等的存在。」
「那麼在飛的是仙子嗎?」路易斯指著遠方一些擁有蝴蝶或蜻蜓般的透明翅膀和半透明身體,體型比嬰兒更嬌小的小生物,問。他們全身被光包圍,隨意在薄霧之間穿梭,凡飛過的地方都留下七彩的軌跡,跟靈體的七彩光芒一樣。
在安納黎的童話故事裡,仙子經常會出現。在路易斯眼中,此刻情景尤如童話書的插畫在眼前展開,又或自己走進了童話書一樣,感覺很奇妙。在柔和陽光下閃耀的七彩光粒,就像天上閃耀的繁星,漂亮迷人。
「沒錯。」凱姆肯定路易斯的猜測。
也許是因為龍血的關係,所以他能看見吧。凱姆心想。這次是牠第一次遇見龍之子,之前未曾聽說過很多關於龍族的事,所以不太肯定這人類小鬼能夠看見靈體和仙子的真正原因。
同時,注視著主子陶醉地看著自己所看不見的窗外生物,彼得森不禁眉頭深鎖。雖然是生於齊格飛的分支家族之一,但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既沒有龍血,也沒有任何特殊力量。他一直盡力為總是想得太美的主子提防著精靈,但剛才路易斯的反應令他心裡的憂鬱加上一層:面對自己看不見的生物,又怎樣幫忙提防呢?
危險的精靈之森、正體不明的靈體和仙子,他感覺到的只有擔憂。
「少爺,容我再提醒一遍,接著您會見到的,是貴為『精靈女王』,統治精靈一族的水精靈家家主。無論如何也請小心,務必不要輕易冒犯對方。」彼得森盡量以中性的說法奉勸路易斯。他感覺到說話時,自己身上的肌肉都拉得繃緊。
「行了,彼得森你擔心太多。」面對彼得森的擔憂,路易斯還是一貫的從容,這反而令他更為擔心。
「我倒覺得那位人類擔心得正好,」這時,凱姆又來插話:「別小看我們精靈,龍之子。就算你懷有龍血,也不過是人類。我們精靈比你活得長,知識也比人類多很多。對我們來說,你不過是一介嬰兒而已。」
「我哪裡有小看啊。還有,你們的平均壽命是?」路易斯對凱姆的輕視感到不滿,並反問。
「平均四百年。」
「四百年左右吧。」
彼得森和凱姆異口同聲地回答。
「嘩,很長!」路易斯驚呼。
「真受不了,要當我們的王者的人竟然是個甚麼都不知道的小鬼。竟然連這些簡單知識也不知道,你別告訴我連精靈和水精靈的歷史也不認識吧?」凱姆說時向路易斯反了一雙大白眼。
「我知道!……個大概。」說到後面,連路易斯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
唉,彼得森頓時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路易斯幾乎甚麼都不知道,明明在起行前就曾經多番叮囑過,要他看一下相關書籍,但未被理睬。
「彼得森,你知道嗎?」路易斯把彼得森拉到座椅一邊,小聲地問,心怕被凱姆聽見,又會被取笑一番。
唉,就算怎樣壓低聲音,恐怕都已被聽見了,彼得森感到無奈。但相比起在安凡琳女公爵面前出醜,凱姆的幾句嘲諷算得上甚麼?得出結論的他深一口呼吸後,便開始對主子訴說家傳戶曉,卻又神秘的精靈傳說。
在安納黎的土地上,除了人類,還有兩大非人種族同時聚居於此。但在歷史的巨輪下仍存活至今的,就只有精靈一族。
「精靈」是聚居於今天被稱為安凡琳郡的生物總稱,當中包括精靈、仙子和靈體。靈體顧名思義,沒有實體,存在於世界各處。而仙子則是比靈體高級,但低於精靈的存在。他們擁有實體、體型嬌小,各自生來擁有不同屬性,對精靈絕對服從,也沒有甚麼家族之分。
而身為這些生物之首的精靈,他們有四種屬性,並依照屬性分為四大種族。這四大種族分別是火精靈莎羅曼達一族、風精靈西爾芙一族、水精靈溫蒂娜一族和土精靈諾姆一族。火精靈司掌火焰,風精靈能夠操縱空氣和風,水精靈能自由控制水和冰,而土精靈則能使役花草土木。
在甄珮莉娜曆前四千五百年,首次有精靈在大陸上居住的記載。而自從八百年前起,水精靈開始成為精靈族之首,管理所有精靈。精靈界裡最有名的女王要數第一任精靈女王萊茵娜‧溫蒂娜,以及四百年前,也就是甄珮莉娜曆元年時在位的精靈女王亞絲特蕾亞‧溫蒂娜。
萊茵娜女王被譽為「女王中的女王」。她統一了本來群龍無首、互不侵犯的四大家族,建立精靈之國,並登基成為女王。在傳說中,她操縱元素的能力是全族至今為止最強的,能夠自在操縱四大元素,同時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在當時,敵人懼怕她的力量,同時又仰慕她的美貌;就算是同族,也在敬仰之中抱有恐懼。
而在四百年前,在女王亞絲特蕾亞的管治期間,精靈一族歸順人類,本來的王國成為現今安納黎的一郡。很多人以為這是戰爭或是權鬥落敗的結果,但實際上兩大種族在當時簽下的是和約。亞絲特蕾亞女王允許精靈的土地併入人類的國家,但同時,兩種族不會輕易互相干涉,未經批准,人類更不能隨意踏足精靈的土地。
由萊茵娜女王開始,直到亞絲特蕾亞女王,以及現任的「精靈女王」布倫希爾德‧溫蒂娜,水精靈在精靈界的領導地位一直未被動搖,直到今天。
「你知道的挺仔細的呢,人類。」聽畢彼得森的詳細解釋,凱姆佩服地說。
「沒有,只是覺得有興趣,從歷史書上讀過而已。」彼得森心裡並沒有因為凱姆的話而感到高興,因為他知道的都只是一些表面知識而已,根本派不上用場。
「至於要當我們的王的那位……還是不說了。」說時,凱姆一臉不肖地斜睨路易斯。
「喂,你想說些甚……」
「路易斯大人,不能對他們無禮啊。」
正當路易斯因憤怒而想站起來抗議時,彼得森連忙按著他,要他冷靜。
「就是。明明要娶我們的女王,但竟然連這些簡單的事都不清楚,到底是那個人類還是你要娶我們的女王啊?」但凱姆並沒有就此打住。對他來說,就算對方是「龍之子」,眼前的路易斯只不過是一介柔弱而且無知的人類而已。他沒有需要對人類表示敬意。
「你……!」路易斯無話可說,因為凱姆所說的確是事實。他只好垂下頭,打算回家後要到家裡的圖書館,仔細閱讀一些關於精靈的書籍。
「我……!」
「啊,到了。」
正當路易斯要回應凱姆的嘲諷時,後者卻無視他,望向森林盡頭,並命令馬車停下。只見前方白茫茫一片,好像甚麼都沒有。
「這裡是?」馬伕疑惑地問。
「萊茵娜湖。」拋下一句話後,凱姆跳下馬車,走到前面。
「這就是精靈族的神湖……終年大霧不散果然是真的。」彼得森看著眼前的大霧,一臉驚嘆。
眼前的白霧比精靈之森的霧來得更濃。在森林裡,縱使身處霧中,還能看見四周景色,但眼前卻是蒼白一片,絲毫看不見遠方有些甚麼,更不要說是水平線了。不是凱姆告知,沒有人會猜到前方是一座大湖。
「神湖……即是說溫蒂娜小姐的家就在霧的對面?但這麼大霧,我們怎樣過去啊?」
就算對精靈的歷史毫不知情,但路易斯還是知道溫蒂娜的家族城堡、精靈一族的權力象徵「安凡琳城堡」,它位處萊茵娜湖的中央島,安凡琳郡的郡治──安凡琳。
他往前觀看,看見凱姆正與兩位相貌跟布倫希爾德相似的身影交談。她們都留有一把海藍色的長髮,身穿以淡藍絲綢編織成的連身裙。二人手上並沒有任何武器,但路易斯隱約感應到,在她們的身旁正豎立著一些肉眼看不見,十分危險的東西。
是水精靈,看來應該是湖的守門人吧,他心想。
凱姆說了幾句,待水精靈們點頭後,他便回到馬車上。
「接下來換我來駕駛。」二話不說,便命令馬佚更換位置。
要走進霧中嗎?在車廂裡的主從二人思考這問題的同時,馬車經已駛進白色的世界。
白色的世界裡甚麼都看不見,既看不到前路,後路也像消失了一樣,整架馬車如同在霧中浮游;單色的世界甚麼都聽不見,只有呼嘯風聲響徹四周。路易斯本以為馬車進入霧界時會聽見「撲通」的水聲,怎知沒有。
沒有車輪與石頭的碰撞聲,也沒有流水聲,那麼到底馬車是怎樣越過大湖,進入安凡琳呢?
心頭有些微抽搐,但他告訴自己,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隨著時間推進,濃霧開始散去,一道灰白的石牆若隱若現地出現在眾人眼前。主從二人往天仰望,看見一座以白色為主調,配有數座寶藍高塔的建築物。被白霧圍繞的它,就像海市蜃樓,令人不禁疑惑,現實和虛幻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終於來到了,溫蒂娜小姐的家。
原來安凡琳城堡是如此夢幻的嗎?一想到快將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溫蒂娜小姐,路易斯便眉歡眼笑;但坐在他對面的彼得森臉色卻十分凝重,緊繃眉頭,跟快要上戰場的戰士一樣,絲毫沒有喜悅。
終於到達了,精靈女王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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