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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愛德華身穿睡袍,一個人坐在客房露台的沙發上,仰望天上的明月。
早上跟路易斯大打出手後,他本來打算就此返回冬鈴城,畢竟最初的目的──見路易斯一面經已達成,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但彼得森努力遊說,說是花了幾天長途跋涉而來,半天未過便回去實在太舟車勞頓,應該最少休息個一晚再起程,又說讓遠途而來的客人即日回去,有損齊格飛家的名聲,所有能說的理由都搬了出來,就是想把愛德華留下來。愛德華知道彼得森的目的,鬥不過後者的堅毅,他如其願留了下來,在這個祭典和人生的最大敵人家裡留宿一晚。
一整個下午,愛德華都沒見過路易斯。聽彼得森說,路易斯把自己關在房裡,甚麼人都不見,那怕是彼得森自己也被拒之門外。就算是午餐和晚餐等要面對客人的場合,冠冕堂皇的飯廳裡都只有愛德華和諾娃,完全不見城堡主人的蹤影。
愛德華覺得,換著是以前,自己一定會心生不滿,覺得路易斯無論如何必須出現,會對他逃避的行為予以嘲諷,但剛才在飯廳看不見人時,他非但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反而對路易斯感到一些同情。
他在路易斯身上,感到一絲共鳴。
當初聽彼得森簡述路易斯和精靈女王之間的事時,愛德華就已經察覺到,路易斯所受的痛苦,跟他前陣子心裡的痛苦是幾乎一樣的。雖然不想承認,但愛德華知道他和路易斯在性格上有相似的地方,而他很清楚路易斯的為人,所以肯定他沒可能一個人消化得到那些痛苦。他會答應前來探望,是出於對路易斯的一絲惻隱之心,也出於對彼得森勇敢舉動的認同,縱使自己的心情未完全回復,但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他以為可以控制到自己的情緒波動,沒想到親眼看見路易斯那副頹態,比自己更不像樣的逃避樣子後,還是忍不住動氣,就此大打了一場。
應該要找他好好地談一次吧,愛德華心想。但一回想起早上路易斯那個為了掩飾自己過錯而先發制人的樣子,本已熄滅的火氣立刻再次燃起,頓時打消了念頭。
要聊,也不應該是我採取主動吧?他十分堅決。
至少他應該要來為第一拳道歉吧?
「我敲了幾次門都沒有人回應,原來你在這裡。」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走進露台,愛德華聽見那把熟悉的聲線,立刻轉頭望去,心裡驚訝不已。
「你怎麼過來了?」雖然愛德華表面毫無表情,但心裡卻是震驚。他本來以為,如果自己不主動找人,明天離開前都不會見到路易斯,沒想到他居然自己來了。
仍然身穿酒紅色睡衣,臉頰腫了一包的路易斯一臉不爽地瞪著愛德華:「這裡是我的家,我想到哪裡去是我的自由吧?」
露台雖然寬敞,但只有兩張一人座沙發和一張小圓桌,路易斯站在無人的沙發前,愛德華沒有回話,只是移開視線,任由路易斯坐下。
「你的傷怎樣了?」一陣靜默後,路易斯問。
「有心,差不多全好了,只是前腹仍然隱隱作痛。」愛德華靠在沙發的一邊,托著下巴側望向路易斯。雖然手擋住了視線,但路易斯仍能看到那微微腫脹的臉頰,愛德華說時把手放在前腹上,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真的作痛。
「你不是有那位劍鞘少女……諾娃小姐對吧,為什麼傷還未全好的?」路易斯有點意外。他曾經親身體驗過諾娃的治療術式,知道她可以在一瞬間將深長的傷口癒合,所以以為她一早便把愛德華的腫傷治好了。
「我故意不讓她完全治好的,太依賴術式不是甚麼好事。」愛德華解釋。
他本來是打算讓傷口自己好的,畢竟並不嚴重,但在諾娃的堅持下,還是乖乖就範。
想及此事,愛德華回想起治療期間,諾娃氣呼呼地對他說教的樣子。她責怪愛德華,問他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表達關心,為什麼偏偏要選擇挑釁一途。愛德華知道自己除了是因為心情不佳,也因為他摸清路易斯的惰性,讓他輕易得到同情的話,只會任由他放縱,不會解決到問題。但愛德華沒有用這理由辯解,他不是第一次被諾娃說教,但這麼氣呼呼的她倒是未見過。
她是對的,是自己沒有控制好情緒的錯,愛德華心裡慚愧。身上殘留的痛楚,就當作是一點提醒和小小懲罰吧。
「所以,城堡主人為什麼特意光臨了?」見路易斯一直坐著不回話,愛德華沒好氣地問。「只是來問候傷勢的話,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我來,是有些事想找你的。」路易斯說。
他偷偷摸摸地望向愛德華,後者與他視線交投,一副等待他開口的模樣。他別過頭去,內心訴諸著抗拒,不只是因為對方是愛德華,更因為他接下來想要說的話,彷彿是低聲下氣向愛德華請求,這樣令他很不習慣。
他從來都是要人請求自己的那個,可是今天立場調轉。
就算有多難受,有多羞愧,他知道自己都要跨過這一步,因為能夠幫助他的,大概就只有愛德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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