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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BGM:川井憲次:Counterattack)
「你覺得我會這麼容易敗在這裏嗎!」
伴隨着從心底裏發出的吶喊,路易斯拾起手旁的大劍,用盡全力往上揮去。愛德華閃避不及,劍尖在他的左大腿和前腹劃出一條深長傷口,鮮血不停流出,大衣和裏面的襯衫都變得鮮紅一片。愛德華連忙一拐一拐地掩着傷口後退,路易斯趁此空隙,以「神龍王焰」借力,搖晃地站起來。
「哼……好像是第一次見你露出這般醜態呢,真是活該。」身上的傷口仍然疼痛非常,但路易斯仍然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嘲笑地說道。
「有……你的。」疼痛影響了一貫的思考模式,愛德華決定不再忍耐。都到了生死關頭,管甚麼禮儀,直接把心裏的話都說出口吧。同時,他努力調整呼吸,嘗試把自己的注意力帶離傷口,不過一會便不太覺得痛了。
和夏絲妲對決的那一夜所感受到的,毒與疼痛混合起來的麻痺和痛楚依然歷歷在目。愛德華深深覺得,比起那次所受的痛楚,現在他所受的完全比不上,因此這些痛楚還不足以令他倒下。
而且,對決還未完結,他還不能倒。
「我勸你不如現在投降吧?傷口深成這樣,結果早就定了。」路易斯試探地問。他心想,愛德華的傷比他更重,大局已定,無謂再打下去。
「定了?我們雙方還未有人倒下,對決仍未完結,你憑甚麼決定結果?你以為現在還是在學院裏,甚麼都是你說了算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愛德華不但一口拒絕投降,還狠狠地回嗆一句。
「你……!」路易斯被氣到說不出話來。
「輸了一次,還學不懂嗎?還是那麼的天真愚蠢嗎?」愛德華的回應毫不客氣。
「甚麼……!」路易斯再次被駁得啞口無言。他一氣,好不容易麻痺了的傷口痛楚又再湧現,痛得他頓時面容扭曲。
愛德華的話刺中路易斯最不願面對的一點。他一直在學院裏我行我素,仗着家裏的權勢,想怎樣做就怎樣來。他偶然知道這是不對的,但不論老師和學長,都沒有人敢提出一句意見,所以不太覺得有甚麼問題。但每次,就只有愛德華一人不會屈服。
他的每一次反抗,無論是直接的──例如路易斯主動挑釁時會嘲諷他的行為,還是間接的──例如路易斯把他的劍弄爛,他就立刻換一把新的,每刻每秒的不屈彷彿都在嘲笑路易斯,也在提醒他,他的一切都是個裝模作樣的笑話。
路易斯一直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要令自己所希望的成為事實,那麼就把反對的聲音壓下去就可以了──他無意中領悟了這個道理。他利用自己的家勢和權力,成功地讓愛德華乖乖聽話。他以為自己贏了,但直到「八劍之祭」的到來,因為祭典規例而帶來的地位改變,這個現實狠狠地打了他一臉。
他從來都沒有讓愛德華屈服。他知道自己在愛德華眼中,他依然是一個恃勢凌人的天真小鬼而已。他敗了一次,重新修煉,心想這次定能贏愛德華了,但愛德華的一句再次賞了他一巴。
愛德華仍然站在自己前頭,無情地批判他。就算這次他終於能讓愛德華受重傷了,讓他在自己面前第一次露出虛弱的樣子了,那又怎樣,他還是沒法駁斥愛德華,他和愛德華之間的距離依然沒有變短。
──這不是真的。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容許你這樣侮辱我家主人,雷文勳爵,不,愛德華,請你收回──」這時,在旁的彼得森忍不住插嘴。
「我建議你不要插嘴,這是我和這傢伙之間的事。」彼得森還未說完,愛德華便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警告他。
「對,不用插手,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今天一定要解決。」路易斯也同意,他向彼得森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動,彼得森這才一臉擔憂地退後。
「要解決?那就來啊,別站在那裏不動的。」說完,愛德華冷笑一聲,暗示他猜準路易斯是不會上前的。
「別那麼神氣,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吧。」路易斯心想,他才不會那麼蠢,中愛德華的激將法。但從剛才開始愛德華說的話,讓他一直藏在心裏的憤怒慢慢浮現。他問,但更像是宣洩:「總是裝作一副對一切都看不起的樣子,覺得這樣可以讓自己看起來很強嗎?」
「我只是做自己而已。你覺得我看不起你,是因為你覺得自己不如我吧?」愛德華冷冷地回應,但心裏卻有一團怒火在燃燒。他左手掩着傷口,右手緊握「虛空」,準備隨時出手。
「嗄?你在說甚麼夢話?」路易斯頓時反駁,但心裏卻煩躁得很,又被愛德華說中了。他討厭這樣,討厭這種被看不起的煩躁感覺。他想解決,但想不出辦法。
對,像以前那樣,讓他閉嘴,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思緒還未跟上,身體就已經先行動了。路易斯一步衝前,從上大力往下砍,當他回過神來,愛德華已經拿劍擋住他的攻擊。見力氣硬鬥不過,愛德華立刻抽劍並閃到一旁,趁路易斯往前跌時立刻往他的手臂刺去。路易斯急忙一避,但他的手臂還是被劃下了一刀。
「怎樣了?說不過就出手,跟你在學院時一模一樣呢!」愛德華嘲諷。
「閉嘴!你不又一樣?表面鬥不過我就暗地裏使勁,有種就不要現在才來正面挑釁啊?」為了不讓愛德華有休息的機會,路易斯忍着痛立刻再往前斬,同時激動地反駁愛德華的話。他的攻擊再次被愛德華擋下,一時火起,便加重往下壓的力道。愛德華本想與路易斯比力氣,但無奈接下大劍時的交纏點不利用力,他欲閃避,但慢了一步,左前肩被劃下一刀,連衣服也劃破了。
「你這個天真少爺!你……我最討厭你這個人了,每天都恨不得想你死!」愛德華掩着傷口後退,喘氣的同時反駁。他駁不過路易斯的說話,忍不住把藏在心中很久的那句話說出口。
二人的體力都剩下不多,因此都有要盡快分出勝負的想法。愛德華一說完便一個箭步衝前,正面刺向路易斯的左頸側。劍被擋下後,他立刻捲劍刺向其右頸側,趁路易斯往右擋時立刻使勁,用空出的左手一拳擊出其中門大開的前腹,把路易斯打飛後十步。
「哼,難得我們意見一致,我何嘗不是!」被愛德華的話和自己被擊中的事實激怒,路易斯立刻衝前,變出龍火,從愛德華的頭頂狠狠斬下。「第一眼見到你時,已經恨不得想殺了你!」
愛德華俐落地一跳避開,路易斯的攻擊打到地板上,力道重得讓木板都裂開,火還燒到一部分碎木。未等他再次舉劍,愛德華已從側邊閃出並前刺,為路易斯的右腰多加一刀傷痕。待他大力往右橫斬時,愛德華已經從後閃到他的左邊。
「因為整個學院只有我一個人不服你嗎?」刺向路易斯右腰的同時,愛德華質問。
二人現在無論是劍,或是言語,已經不只是集中在「八劍之祭」的對決上。比起單純的決鬥,更是長年交惡的二人,藉對決為多年來一直積聚的恩怨找個出口,找個句號。
「在家裏我甚麼都不是,本來在學院很好的,就因為你的出現,我又變得甚麼都不是!」伴隨着激憤,路易斯用盡全身的力橫斬向左邊的愛德華,怎知被他輕易擋下。「你討厭我,一定是因為無論如何都鬥不過我吧?」
「閉嘴!」愛德華頓時推劍往上,用護手狠狠撞開「神龍王焰」。趁路易斯仍未穩定姿態,他立刻抽劍,並一腳狠狠把他踢到後方的牆上。因為手臂的傷和強烈的衝擊,路易斯的手一鬆,劍就在被踢飛的同時掉落。愛德華再一個箭步追上去,劍尖畢直瞄準路易斯的頸項刺去──
「就是你那種有天生實力,卻不懂得運用;凡事都太天真愚蠢,那種不合情理地欣然相信一切,並以之為傲的態度……就是因為這樣,我才那麼討厭你!」
就在劍尖要插進路易斯頸項的那一瞬間,愛德華突然停住了動作。
這、這不就是我自己嗎?他驚訝於自己剛才衝口而出的心底話。
「虛空」的劍仍然抵在路易斯的頸上,劍尖稍微插進他的皮膚,正流出幼細如絲的鮮血。愛德華沒有把劍繼續插進去,也沒有將其拔出,整個人愣着似的,站在原地不動。
大廳頓時陷入可怕的寧靜,所有旁觀者的雙眼都落在愛德華和「虛空」上。路易斯想反抗,但無奈大劍不在手,頸項又被抵住,愛德華還跨站在他的身上,毫無反抗的空隙。而且因為剛才一撞,他的頭腦有點迷糊,思考不太清晰,只能呆滯地靜待愛德華的下一步。
縱使愛德華的雙眼瞪着手上的「虛空」,但思緒卻不在那。他想起那個之前在決鬥時,明明可以取路易斯性命,但因為不敢殺人而收手的自己;他再想起每次夏絲妲說他的目標是沒有意義時,他心中的怒火和當時強烈的反駁;他又想起每次回想起小時候天真地相信父親的所有一切時,心中都會燃起的那一股怒火。
那些憤怒,那些怒火,都跟他每次看到路易斯時,心中燃起的莫名怒火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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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生最討厭的對象,往往不是因為單純的憎恨,更可能是因為在他身上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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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夏絲妲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突然在腦海中響起。愛德華一直以為這句話只是她針對他對父親的感情而說的,但到這一刻他才切身理解到,不只是這麼簡單。
我這麼討厭路易斯,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嗎?他在心中質問自己。
那個表面裝着冷酷,但內心卻天真地相信抽象的目標,愚蠢地相信過人心,最令人討厭的自己。
他感觸地嘆道,我對他的厭惡,除了是對得不到事物的妒忌外,更多的是對自己憎恨的映照啊。
愛德華抬頭望向路易斯,一刻前,眼前的仍是他最討厭的臉孔;但現在醒覺了多年來無名怒火的原因,他頓時移開眼神,似是無法面對眼前人身上,那個自己的倒影。
他想把劍繼續往前刺,但無論腦袋如何命令,手就是不肯動。他望向那顫抖着的右手,頓時明白了,不是不能刺,而是不願刺。
既然醒覺了我對他的怒火是源於自己,殺死他,也就等於殺死自己。
沒錯,他是舞者,是敵人,但我沒法殺死自己,也沒法藉殺死他而否定自己。
真是軟弱呢,他在心中感嘆。為甚麼要到現在才發現?
沒法殺死他,那麼現在該怎樣做?又要像上次那樣,放他走嗎?
「……原來我們那麼相似啊。」愛德華低聲呢喃。
「……甚麼?」路易斯遲疑又小聲地問。
愛德華沒有回應,只是把劍抽離路易斯的頸項,再狠狠刺進他的大腿。
「啊──!」鮮血如同決堤的河流,頓時染滿路易斯的褲袋和周圍的地板。路易斯痛得大聲尖叫,眼淚直流。愛德華沒有理會他的尖叫,頓時把劍拔出,再用劍尖托起路易斯的頭,逼他看着自己。
「如你所願,這次我們就到此打住吧!」愛德華勉強擠出一個高傲的眼神宣告。「這一刀就當作是我取了你的命。這次對決我當沒發生過,在更多人看見你之前,快給我離開!諾娃,替他療傷,到不會丟掉性命,勉強能走的程度便可。」
「這樣真的好嗎?」連一向支持愛德華所有決定的諾娃也遲疑了。她沒有聽從愛德華的指令,只是站在原地疑惑地問。
「我說做就做!」愛德華高聲喝令。諾娃嚇了一跳,決定不再過問,立刻上前用術式為路易斯療傷。
「你這是為了甚麼……憐憫我嗎?我、我才不用你的施捨!」經過諾娃精密又有效率的療傷,不到十分鐘,路易斯身上的大小傷口皆已止血,大腿的刺傷也修復了七成,能夠勉強行走又不會留下後遺症。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的路易斯被彼得森扶起後,無視身體的虛弱,用盡全身的力氣質問愛德華。
「一次又一次接受對決,又不殺我,是想為我帶來多重的侮辱嗎?那麼我寧願你在這裏殺了我便算!來啊!」說完,他推開彼得森,大力拍打胸口,要愛德華在此取他的命。
他進冬鈴城的事,城內的大家都看得到,家裏的人都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他兩次對決,兩次戰敗,隨之而來的羞辱跟死亡毫無分別!那不如現在就把事情了結算了!
「不要讓我說第二次,剛才的一刀算是取你命了。如果你覺得是憐憫的話,那就用拾回來的命,用在有意義的地方上!」衝口而出的一句,看似是對路易斯說,但愛德華總覺得好像又是對自己說。「祭典現在才到一半,如果之後我們都有運氣的話,定會再見的。但短期內我不想見到你!給我走!休斯,送二人走!」
愛德華舉起「虛空」,畢直指着大廳門口,絲毫不動,不給任何人有任何提出異議的機會。見他意志堅定,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打算再駁斥,彼得森連忙上前攙扶起路易斯,由休斯帶領,安靜地離開大廳。
目送三人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突然一聲清脆的金屬掉落聲,把諾娃的思緒喚回現實。
她低頭一看,只見直到剛才還被愛德華緊握着的「虛空」掉到地上,她這才發現整地都是血,全都是從愛德華身上流出的。
「愛德華?」她急忙抬頭,只見愛德華身子左右搖晃不定,突然身子一軟,正要往後跌倒。她連忙伸手抱着他,並順着他的跌勢慢慢跪坐到地上。
「愛德華!你沒事吧?」她把他的頭放着她的肩膀上,連忙運用術式為他止血。她在心裏不停怪責自己,剛才只顧着依照愛德華的指令為那火龍小子療傷,怎麼就忘記了同樣受了重傷的愛德華一直強撐着,站在一旁不動的事?
愛德華此時的臉色蒼白如紙,他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動也不動。他的雙眼只是微睜,瞳孔失去了一向的光彩;其呼吸微弱,但嘴裏好像說着幾句呢喃。
「對不起……」諾娃把頭靠近,這才聽得見愛德華在說些甚麼。
「不,我沒有介意……」諾娃連忙解釋,她以為愛德華正為剛才的喝令道歉,怎知愛德華只是微微搖頭。
「不……對不起……對不起……」
在迷糊之中,他已經分不清那句話到底是對諾娃說的,還是對自己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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