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這段記憶,諾娃在這些日子的自問自答裡發覺,她在不知不覺間多記起了些過去,有些在之前還很模糊的記憶,變得更清晰了些。
她記起更多生前作為神官行動的過去,記起自己到底是如何被選上,當神官時去過何處、見過何人,也對自己調查「八劍之祭」的過程有更清晰的記憶。所有東西都差不多齊全,唯一還未完全記起的,是自己和「黑白」的過去,以及她當時查到的,關於「八劍之祭」的真相。
諾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她會記得調查過程,也記起了自己被「黑白」殺害的經過和原因,唯獨就是記不起到底她查到了甚麼招惹殺身之禍的資料,自己是何時和如何被「黑白」襲擊,以及和這位理應熟悉,現在卻很陌生的「雙胞胎妹妹」的過去種種。最關鍵的碎片一直都不出現,無論她這些天如何努力不停用關鍵字刺激聯想,腦袋仍是對相關的記憶呈現一片空白,就像在已被換走重要資料的檔案庫查閱資料一樣,所有檔案都看似齊全,但她清楚知道最重要的文件早已被他人取走,只是自己無法得知其內容而已。
到底是怎麼樣的真相,才需要神動用權能極力壓下,還要對自己的記憶設下重重枷鎖?諾娃的疑心越來越重,憂心也越來越大。
她記得自己當時查到,在設立「八劍之祭」的契約時,是時任皇帝亞雷斯‧尤利亞斯‧康茜緹塔向神提出,一定讓三大公爵家的齊格飛和溫蒂娜家在每屆都擁有一席位,霍夫曼家也需要預留席位,但相對地沒那麼必要,卻沒有提出要預留席位給康茜緹塔家的人。她猜想過,是否因為康茜緹塔家的立場是契約者,所以不能直接參與這個結果對他們有利的「儀式」,跟術式施法者不能同時是祭品的道理相同,又或因為康茜緹塔家已經確定會在祭典完結時達成他們的願望,即是令安納黎平安無事,為公平起見,不得參加祭典,贏走多一個許願的機會。後者對當時的她來說很合理,但在近四百年後的今天,她卻覺得當時自己猜想的第三個想法也許更接近真相──
康茜緹塔家是想借助與神的契約,經由「八劍之祭」,一步一步地削弱境內大貴族,以及龍與精靈兩大族群的實力,使之有天能完全掌控他們。
幾百年前的自己有猜想過這個可能,但當時因為證據不明顯而沒有多加理會。但在今天,看到三大公爵家的改變,諾娃便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是對的。
因為霍夫曼家不常被選中參加「八劍之祭」,所以祭典對他們家的影響沒那麼明顯。但不論是齊格飛家和溫蒂娜家,因為兩個家族裡有人,通常是將要繼承家族的人,被選中參加「八劍之祭」,而那人在祭典期間不幸喪命,所以他們的家族人數慢慢下降。除了祭典,還有各種外在因素影響,結果到這次「八劍之祭」舉行時,兩家都只剩下一位直系繼承人,而這兩位繼承人都被選上要在祭典裡互相戰鬥。他們的生死,不只是對家族,對安納黎的未來也會有重大的影響。而在這個未來裡會得益的,首當其衝,就是身為統治者的康茜緹塔家。
人王為了自身的權力和利益而向神提出要求,諾娃能夠理解,但神的答應和安排,她就覺得奇怪了。為了與人類促成契約,甘願偏離絕對公正公義的神性,讓自己處於隨時會被挑戰神威的位置,祂到底有甚麼得著?
人類的鬥爭,在神的眼中應該就跟一般世事一樣,無論大事小事,都不過是齒輪的一小部分,不足為奇。介入人類的紛爭,特意選出八人讓他們互相鬥爭,要是這決定有私心,那麼到底會是甚麼?
諾娃很肯定當時的自己一定是找到了問題的答案,才會導致死的下場;現在她取回了大部分的記憶,但仍然沒法利用推理猜想問題的答案。
作為祭典的利益者,諾娃覺得康茜緹塔家一定是知道一些背後真相的。她想起亞洛西斯嘗試過拉攏愛德華,現在二人雖然不是合作關係,但亞洛西斯仍然暗中觀察著愛德華的一舉一動,並未完全放棄他那不為人知的目的。他到底知道多少祭典的真相,而其目的又會否對愛德華做成危險?一想到這裡,諾娃就有點擔心。
一想到要防範知道祭典真相的人,諾娃第一時間想起奈特。她的直覺告訴自己,奈特是知道些甚麼的,而且知道的事並不少,但她就是猜不到到底他知道的是甚麼。
她未曾對愛德華提過那天在堡壘裡,奈特曾取出「虛空」的事,一直遵守著與他的諾言。之所以這樣做,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想不到該如何向愛德華交待,畢竟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狀況。
當時奈特吻她時,諾娃是驚訝的。但在驚訝的同時,又感到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無可言狀,她辨認不到為何會感到熟悉,就是這個感覺令她迷惘至今。
從離開木屋之時,到這次的堡壘事件,諾娃很清楚奈特對她有異常的執著。她覺得在他身邊的「黑白」也許會帶來一些影響,但很明顯的,在此之上,奈特也有自己執著的理由。
那到底是甚麼?諾娃想不明白。
積壓著一堆未解的問題,迷失的感覺讓諾娃越發感到焦慮。她很想找愛德華談談,就算只是一兩句也可以。
但現在已經很晚了,還是明天再去?
望向窗外高掛的月亮,諾娃猜想愛德華也許差不多準備就寢,現在去打擾他好像不是太適合。但不知怎的,她的心裡總覺得忐忑不安,生怕再推遲便會有甚麼不好的事發生似的。她嘗試深呼吸冷靜,但靈魂還是躁動不安,不願安靜下來。
算了,還是去說兩句好了。
她伸了個懶腰,等了幾秒,慵懶的身體總算多了些可以行動的力量。但正當她要轉身起床時,卻看到門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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