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很自然地照往常習慣以巫語說話,順勢打量了一下這個打扮的像馬廄雜工的少年。結果他們不經意地看到米瑟的右手背上的烙疤。疤痕看起來很新,就像是最近才留下的。
注意到這件事,他們的神情一瞬有些尷尬,彼此對看了一眼——糟糕,不小心用了巫語對匿血說話……他應該聽得一頭霧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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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米瑟勒斯。」
為了避免又被人莫名其妙叫成「迪米勒」,米瑟決定先主動把自己能接受的名字說明清楚。
兩個巫師沒料到少年能夠聽懂做出正確回應,不禁面露意外。
“Geti fineko zi?”
(你聽得懂嗎?)
“Rat’tienmi, rone’enre kirami?”
(好厲害,你怎麼學會的?)1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aMmRnwZ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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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在四歲被認定為妖裔,而是後來才被「補審」烙印的人,就是大眾所說的匿血。
不管一開始是基於什麼理由,這樣的人都會直接被視為「逃避了從巫義務」而必須承受相應代價。這是為了預防有人使用投機方法躲避禮祭而制定的律法。
如果是在服役年齡十二歲以前被發現的孩子,會被送往山居人的村落接受訓練。他們會依照慣例在屆滿十二歲時服役,同時還必須額外增加服役年數。
一般巫師需要無薪服役三年的時間,而匿血則至少得服役四到五年,才能恢復自由巫師的身份。
要是超過十二歲才被「補審」為妖裔,國家最多只會給予兩年的時間讓他們跟山居人學習巫術。但兩年的時間實在太過短暫,他們往往還沒來得及熟練巫術,就已經被一視同仁地派駐到城市或軍隊服役工作。
因此,巫師同行間才會用「短命狗」一詞來指稱這種人。因為他們沒有足夠應付工作的知識能力,也難以靠運氣平安熬完五年的役期——事實上,大多數補審的匿血都無法在社會上存活超過半年,其中不少人是在絕望中自殺而死的。
就連以援助巫師為組織目的的巫師會,也對於匿血的處境愛莫能助。維納甚至曾對追隨他的幹部明說過,為了避免遭遇背叛的風險,不接受匿血身份的巫師加入於他這方。
因為這些「後來」才成為巫師的人,往往在自我認同上與真正的巫師有著明顯落差。即便手上多了那道烙印,他們還是常常不自覺地自居於「常人」的立場。上任會長的時代,甚至有受組織協助的匿血,假裝於認同他們這些巫師為夥伴,卻找到機會就將其他人一舉出賣。
雖然跟隨艾悠這方的成員大多沒有像他一樣對匿血如此心存芥蒂,也會盡量在能力範圍內幫忙這些人,但除非情況特殊,否則他們也不太會接納這樣的巫師為組織一員。1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MvRxTjm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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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年輕巫師從暖炕跳了下來,好奇地靠近這個有著山民面孔的新人身旁。
“Meneboti...geti ay wentikoayn zitiko kirami nera zi? Enneanvin zenmi katirugedo geti vire tionkitiru zi? ”
(所以……你是拼上性命努力學會巫語的嗎?所以會長他們才會接納你這個匿血嗎?)
「……反正……我聽得懂就是了。」
米瑟的目光一陣游移,不想對此多做解釋。
其實他心裡並不認同自己是巫師會的新人。畢竟說到底……他只是因為希格德的關係捲入了這個組織的事情,才不得已被迫留下來,本來就不是自願想加入他們。
從後院倉庫裡拿著幾顆洋蔥跟辣椒回來的喬諾,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面露意外地插話了句。
「啊……孩子,你該不會做過“牽路人”吧?我認識樺林村有個獵師也是碰上你這種情況。他只是下山一趟賣個皮料就被檢舉成什麼“匿血”,簡直是無妄之災……」
他把洋蔥放在爐灶旁給妻子處理,提著一桶山薯,來到坐在矮桌旁的三個孩子附近。他一邊拿著小刀削皮,一邊加入他們的話題。
「他也不過是懂得幾句牽路的仲調話,平地的官員叫人測試他聽得懂,就把那小子當成了我們的祭司看待,說他是個妖裔,還給他上了烙印……一群欠缺常識的蠢驢。我看那些官員說到底,不過只是在找藉口欺凌我們族人罷了。」
「還好啊,那小子腦袋動得快,他騙軍車的士兵說他願意去學兩年蘇安人的巫術,然後就在半途找到機會溜回山裡了。否則,我猜他老母親這輩子說不定再也見不到兒子了,天知道那些士兵會把他帶去什麼地方受罪。唉……她當時看到兒子手上的烙傷哭得可傷心了。如果不是因為村裡需要鐵料做刀,他也用不著下山去吃這種苦頭。」
喬諾說完,心情苦澀地皺起了臉。三個孩子不發一語地聽著,其中個頭瘦小的巫師歐登,好奇地向他探問了句。
「所以,也就是說……大叔,你也會說巫語嗎?」
「會啊——大概懂一點,沒說的像你們那麼溜吧。其實,這對我們來說不是祭司才會用的語言,我們老人家說這叫“仲調話”,是用來與魔族對話的語言。所以村落裡幫忙牽路的人都多少要會一些,不然怎麼跟幽狼借路上下山呢?」
「原來如此……」
歐登豁然開朗地點了點頭。米瑟安靜地聽著,心裡不禁有些詫異。
沒想到彼岸的山村裡還保留著「仲調語」的說法,而且不只是祭司,連一般村人也會為了與幽狼溝通而學習這個語言。所以這裡的族人才能自由自在地來往於山裡嗎?
比起依靠築牆與犧牲巫師對抗幽狼的蘇安人,艾赫希人著實採取了截然不同的共存方法。為什麼兩個民族對待魔族的方式,會有這麼大的差異……
「為什麼蘇安人就這麼討厭魔族……討厭到只要有人說他們的話,就會被當成什麼妖裔對待……」
米瑟把內心的話嘟囔說了出來。兩個巫師也頓時苦澀地沉默。
雖然他說的是自己的事,卻讓在場的其他人感同身受。喬諾點頭應道。
「沒錯……而且我實在搞不懂他們講的那個妖裔到底是什麼意思,每次聽了都叫我滿頭霧水。」
另一個方臉的巫師少年德里克,偏頭思索著答道。
「妖裔的說法……就是源自於大家都知道的那個傳說不是嗎?」
「什麼傳說?」
喬諾停下削皮的動作,眼裡有些困惑。德里克有些尷尬地問。
「大叔……所以你們山民沒聽過那個故事嗎?」
「哪個故事?」
「就是……說人和魔妖本來是同一個種族的那個故事啊。」
「有這種故事?我完全沒聽過。」
喬諾只有聽村裡的禮祭司老爺子說過自己族人的遷移故事與先祖留下的傳說。平常就算下山他也不會跟平地的蘇安人有太深的對話交流,總是完成物資交易就匆匆返途了,和鄰居的蘇安媳婦之間更不會沒事聊起這種話題,完全對此狀況外。
「喬諾——燉湯煮好了,來幫我端過去吧。」
聽到妻子的喊話,喬諾起身答道。
「喔,我這就去。山薯也削好了,幫我蒸一蒸壓泥吧。」
他提起整桶山薯往爐灶走去,又端著熱騰騰的燉肉湯大鍋回來,放在矮桌上。
「來,快吃吧。」
他拿碗替三個孩子依序盛好食物,順口提醒了句。
「燙得很,小心點啊。所以,你們那個傳說是在說些什麼?」1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xkDnqvW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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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克整理了一下思緒,隨後說起了人盡皆知的那個傳說——
「就是……人們說,會有妖裔的存在,是因為人與魔妖過去曾經是同個血脈,兩族有著一樣的樣貌。但那時候的人類不會使用巫術,只有魔妖擅於役使自然之靈,所以當時的他們成為了統治階層,把人類作為奴隸使喚。」
「那個時代,不同國家之間不斷使用強力的巫術戰爭較勁,結果引起了很嚴重的後果……有些國家的人民連同土地一起全部沉進了海裡,包括佔據了南境大陸四成範圍的那座“黑口湖”,其實也是這樣來的。魔妖也為他們的戰爭付出了很大的代價,讓自己的容貌都扭曲變形了。」
「在那之後,魔妖變成了只能永遠生存在森林裡的野獸,靠吃生肉喝鮮血維生。但他們反過來忌恨能夠在城市裡生活,仍然保留著文明的人類,所以才會以人類為食,企圖把人類消滅殆盡。」
「然後……現在的人類中,有些人之所以能學習使用巫術,利用自然之靈的力量,就是因為我們是屬於過去共存時代魔妖留下的後裔血脈,因為繼承了他們的血……所以才被稱為妖裔。而城市聖池裡的古代神靈,能夠看穿擁有不穢血脈的人,所以會試圖發出聖光淨化他們……」
聽完德里克說的故事,喬諾忍不住瞠目結舌。
「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看到他彷彿被這個傳說說服的模樣,米瑟不僅有些傻住,明明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只有讓他感覺到荒謬而已。他不假思索地開口否認了喬諾的問句。
「……才不是,這是編造的。」1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iprbfDSY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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