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山上的自然物資與獵物能夠供給基本生活所需,但總還是有需要鐵材、金屬器皿、鹽巴、糖、燭油等東西的時候,偶爾還是必須帶皮料或藥材下山換取金錢與生活必需品。
「長年以來,蘇安人窮盡所能地獵捕我們的祭司,所以很多氏族都已經放棄把祭司之職傳承下去了。就算受到祝福,也沒人有勇氣接下祭司的責任。」
艾悠說著,感慨地望了眼自己戴著皮手套的右手背。那裡藏著她曾經被蘇安盜匪抓捕,被「狗販」當成奴巫販售時留下的傷疤。
她和弟弟是氏族中最後的神殿祭司傳承者,如果他們最後沒有子嗣繼承這份傳承,就意味著家族歷代累積下來的所有祭司知識與巫術技藝,都將在他們這一代永遠消失。
米達蘭點頭。
「嗯……雖然像我家鄉那些堅守禮俗的村落還保留著禮祭司的傳承,但願意學習這些過去歌謠與歷史的年輕人也確實越來越少了……說不定再過不久,山村裡就會再也找不到祭司,只剩下稍微懂得仲調話的牽路人而已……我們的下一代也會逐漸忘記自己的真正出身,忘記所有先祖的過去。」
「跟我故鄉的情況真像……」
聽到她們的話,米瑟不禁有些慨然。雖然他無法像她們深刻感受到己族失去文化傳承的沉重心情,但還是覺得這是件令人難過的事情。
艾悠嘆了口氣,心情既苦澀又無能為力。
「沒辦法啊……村裡的孩子總是覺得,學習那些歌謠歷史對生活沒有任何幫助,認為那些就只是些老人家忘懷不了的過去而已。」
米達蘭也曾聽自己村裡的族人說過類似的話,她沮喪地垂下了雙眼。
「但如果失去了過去,我們該如何知道自己是誰,未來又該如何走出自己的路?要是大家都忘了過去……說不定最後下一代會真的聽信蘇安人的話,以為我們艾赫希人真的是些自古以來生活在山裡的“野民”。」
即便米達蘭擁有來自父親一半的蘇安人血統,卻無法接受這個民族對於艾赫希人的狹隘看法與思維。
艾悠回答。
「的確已經有很多村落的孩子都這樣認為了,他們大概也不覺得相信這種事有哪裡不好吧。」
「當然不好了……事實才不是這樣,根本是顛倒情況了。當初居住在城市裡的上層階級可是……」
米達蘭正把話說到一半,車頭的希格德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抱歉啦——中斷一下你們憂國憂民的沉重話題,我們差不多要進到弗瑞登邊界的禁林了,你們誰待會要出面溝通一下?」
艾悠立刻答道。
「我去吧,你待會照慣例放慢速度等幽狼過來。」
「明白。」2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75u785l2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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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佈於國界之間的禁林,是讓南境大陸上諸國林立,數百年來沒有出現統一政權的根本原因。
因為即便依靠再多的巫師,也沒有軍隊能夠安然進出這個範圍,一旦誤闖進去就只有唯一死路。這些森林成了天險,也讓各國依此維持疆界的完整。
不只蘇安人避諱於這些森林範圍,熟悉魔族的艾赫希人也無法隨意通過。
艾悠艾洛曾經聽老祭司說過,禁林裡的族落是幽狼最初的誕生地,所有其他森林裡的小型族落都是由此發源出去的。這些地方是他們自古以來的棲身之處,從來不曾借予人類使用,所以也絕不容忍人類的踏足侵犯。
在馬車踏入族落領地的瞬間,上百頭幽狼幾乎是同時從四面八方湧了上來,眨眼間斷絕了車輛的所有退路,徹底包圍住馬車。
艾悠艾洛依照這十年來已經習慣的方式,首先輕聲低喃了句巫語。
“以銀焰之契,召喚烈火之靈。”
她推開了布簾下車,冷靜地注目著大群憤慨嘶吼的黑狼。
本來齜牙咧嘴地準備下令攻擊的領導獵者,看見在金髮人類身旁飄逸的火之靈光點,頓時倏地啞口失語。他在空氣中嗅到了屬於北方賢者的氣味。
艾悠向領導獵者單膝跪下,循禮做出服從禮開口道。
“我代表眾隨同者向各位致意,我是來自拉魯迪克氏族的艾悠艾洛。非常抱歉驚擾了諸位,希望能向諸位懇求通過的路權……”
領導獵者的黑鼻不高興地噴了陣氣,喉嚨壓抑著隱隱怒鳴。他恨不得撲咬那隻劣獸的咽喉讓她閉嘴,卻又不敢貿然攻擊賢者的攜徒。
最後,他滿是不甘心地往其他獵者吠叫了聲,帶領他們返回族落。包圍馬車的上百頭幽狼隨著他一哄而散,倏地解除了充滿壓迫感的緊繃氛圍。
艾悠這才緩緩從地上站起,伸手拍掉了長裙沾到的泥土。她注視著狼群遙遙而去的背影,心情有些沉沉遺憾。
她知道幽狼的領導者自始至終都毫不在乎自己的態度與言詞。如果不是因為賢者的力量……他們肯定已經不容分說地把她撕成了碎片。
狼群之所以撤離,完全是基於賢者給予的庇護,與她的態度是否循禮得宜毫無關聯。
甚至,就算她只是一聲不吭地召喚賢者的力量,狼群恐怕也是會做出同樣的回應離開。
艾悠很清楚這件事……但她卻無法這麼做。長輩總是說,族人是因為獲得魔族的照應才得以存活到今日,無論面臨如何情況,都必須給予魔族相應的尊重才行。
所以,即便不知道這麼做有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她還是盡力遵照著長輩的教導行事。
悄悄從車門旁探望情況的米瑟,把剛才的情況都看在了眼裡。雖然會長終究還是借用了北方賢者的力量來取得路權,但米瑟多少能夠理解。禁林的路權本來就不屬於一般人類能夠取得的權力,除非獲得赫衣度族老的應許,否則這裡的獵者是不會輕易給予例外的。
即便如此,會長還是在不得不為之的情況下,設法以禮對待這些幽狼,他很欣賞艾悠艾洛的處事方式,再次感覺到自己跟隨這位會長是正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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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其他據點的回報情報來判斷,一週前被帶上車的那五個同伴,現在應該還在弗瑞登沿海的那條商道上。」
返回車上的艾悠,開始與其他幹部商量起行動的細節。
「昨晚已經派那片區域的基層去收集情報,待會我們晚點抵達弗瑞登的中部據點後,應該能收到他們的回傳消息。我們先看看他們的回覆,確認清楚那支車隊的所在位置,再計畫適合的伏擊地點。」
沒有能力穿越禁林的車隊,必須沿著森林邊界多花一兩週的時間繞路,大老遠地從臨海的商道彎進弗瑞登的邊境入關,才能繼續往斯維弗爾北向,這讓艾悠得以爭取到機會救援被帶走的五名同伴。
依照拉堤維勒透過役靈術看見的情況,有兩名同伴很早就被送往斯維弗爾,現在恐怕已經抵達當地,來不及帶回他們了。只能先把握時機救出最後這五名同伴。
「好,了解。」
哥札克斯出聲回應。他今天只有穿著一件厚質料的大衣與襯衫,看起來好像沒那麼怕冷了。不過,這其實只是因為他在上衣跟褲子裡多加了兩件最厚的羊毛內著的關係。
米達蘭思考了一陣子,發問道。
「不過艾悠……只靠我們五個人出手會不會太吃緊?畢竟不清楚他們車隊會有多少人,要不要叫伊塞頓也過來幫忙?」
艾悠搖了搖頭。
「不行,他那邊的據點必須要有人留守注意情況。我們到時候盡量謹慎行事,挑選他們進入森林的時候動手。」
「好。那我們到時候就分開騎馬行動吧。抵達據點之後,我去多找一些馬匹備用。」
米達蘭回答。安靜駕車的希格德,忍不住在這時候說出了藏在心裡的疑問。
「不過……艾悠,你救下伊芙琳她們後,打算怎麼安排她們接下來的工作?你打算……繼續讓她們在據點裡幫忙留守祭壇的訊息嗎?」
雖然希格德認同會長想拯救同伴的想法,卻也不免對這件事隱隱有些擔憂。仔細想想,維納的顧慮也不是完全毫無道理。
如果救出了他們,重新把他們接納為同伴照顧,結果他們卻在最後一刻選擇心向獵魔者,到那時候……該怎麼辦才好?
經歷過被像阿奇諾那樣看似善良單純的同伴背叛之後,希格德變得無法完全相信人性了。無論如何……組織也不能再承受一次這種傷害了。
「我會重新安排她們的工作,之後也會重新調整每個分據點之間的聯絡方式……」
艾悠停頓沉思了好一陣子,才再度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知道你們可能也對我的做法有些疑慮……也許你們覺得我就像維納說的,是在為自己留下後患。但是,我沒辦法像他那樣……只為了可能的風險,就不顧一切捨棄同伴的性命。」
「我們的前輩之所以成立巫師會這個組織,是為了提供所有巫師一處避風港……讓大家能夠在最脆弱的時刻獲得幫助。如果我們連自己身陷困頓的同伴都無法照應,還拿他們無計可施下的屈從當作理由,對他們見死不救……我們有什麼資格能自稱自己組織是屬於巫師的避風港?」
「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守住前輩留下的這個初衷。巫師會必須是能讓南境巫師由衷安心,願意發自真心依靠與協助的組織……不該因為在乎滲透與叛徒,變成讓大家畏懼與逃離的存在。如果失去了這個初衷……我們還能剩下什麼?假使讓其他巫師都開始懼怕於我們,巫師會還有繼續存在下去的意義嗎?」
車廂裡的幹部們靜默地聽著,最後紛紛應聲認同了她的話。他們之所以選擇留在艾悠艾洛的身邊,就是因為認同於她的信念。
這十年之間發生了太多事,足以讓隸屬相同組織的夥伴在理念上產生動搖與分歧……但艾悠卻從未改變過她從已逝的前任會長繼承下來的初衷,即便堅持這個信念讓她付出了代價、承受了無數次的傷害,她也不曾因此放棄。雖然她總是說自己是力不勝任的會長,卻再也找不到能像她如此擇善固執的人了。
「說的也是,總不能連我們這邊也變成像你弟那樣的瘋牛與縱火狂,到時候所有同行都把我們當危險分子,沒人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就麻煩了……」
車頭的希格德嘟囔道,繼續握著韁繩駕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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