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過荷莉鎮計畫之外的幾回混亂之後,事情總算開始陸續恢復掌控。蘇坦尼洛依照預定計畫,乘著私人馬車返回了斯維弗爾的境內。
他暫且把侄子哈爾留在查諾的王宮裡,叫哈爾依照指示,貼身照顧國王。加格里恩雖然一度病況告急,不過經過他第二次出手治療,情況已經順利穩定下來,只要休養妥當持續服藥,應該還能夠多撐個一段時日。
他也透過守信使掌握到了消息。押送薩羅回來的護衛隊與阿爾特傭兵團,一如預期地安然抵達了斯維弗爾西領的葛林瓦特城,照他的命令安頓好了這個「變節」的重罪犯。
蘇坦尼洛慎重囑咐部下,要他們注意每個運囚的環節,甚至不讓米瑟勒斯在路途裡真正清醒,以免讓他尋得任何逃脫機會。
再怎麼說這小鬼是薩羅,力量足以與維納堤恩匹敵,隨時都可能反殺掙脫,對待他絕不能有所疏漏。
蘇坦尼洛也不相信他的投誠。米瑟勒斯的腦袋裡肯定另外打著什麼算盤。他根本沒有真正被逼向絕路,卻以那種放棄掙扎,既無所謂也不在乎一切的態度,草率地聲稱接受「招降」。
斯維弗爾王族役靈師的白鹿守信使——白彌加祿,擁有洞察靈魂本質的力量。能夠與祂的藍色眼眸四目相接之人,心裡的祕密都會無所遁藏。
可是,蘇坦尼洛當時沒辦法借白彌加祿的眼睛看穿米瑟勒斯的真心本意。這狼孩的思緒全都是難解的魔族語,讓他無法釐清意思。
沒想到世上竟存在像他這樣,被幽狼養大的山民祭司……
他摸不透米瑟勒斯的想法,但感受得到對話當時他的內心充滿著強烈的不屑——事實上,他也沒做隱瞞,直接就在臉上表現得清清楚楚了。
所以才更叫人納悶……他壓根不打算服從於我,卻又投降背棄了巫師會。蘇坦尼洛實在被這個狼孩矛盾的行為搞得一頭霧水,難以理解他的邏輯思維。
不過再怎麼說,這個薩羅可是用了四個巫師會幹部換來的。無論如何,都得把這顆棋子的價值好好發揮徹底才行。
蘇坦尼洛與提著大皮箱的隨行秘書,一起進到了葛林瓦特城的大型地牢,深入到地下二樓戒備森嚴的單人牢房。
鬆垮的披風兜帽底下,露出有一對分岔犄角的鹿頭骨面具——白彌加祿的信物,徹底遮蔽了他的五官。
看守於牢房外的幾個獵魔者幹部見到這個面具,立刻認出他是首領塔瑪爾,趕緊匆匆讓開了路,替他打開了那堵厚重的鐵門。
牢房濕冷的空氣裡瀰漫著一股含混藥味的惡臭,米瑟勒斯癱坐在昏暗的牆角,意識恍惚地低垂著頭。部下們依照他的指示,這幾天一直持續用藥控制他的行動,以免讓他藉薩羅的力量掙脫地牢。
蘇坦尼洛的目光穿過鹿頭骨的眼窩空洞,審視著這個山民少年,拎著油燈走近了些。親自察看這個危險罪犯頗具風險,要是遭他反殺,獵魔者組織恐怕會就此瓦解。
但這是必要的冒險。因為白彌加祿信物的力量,只有在近距離面對面時才能發揮作用。
祂是受大地之靈祝福的白鹿。以祂遺骨製成的信物,是斯維弗爾家系裡最強大的巫具。
只要使用者的心靈足夠平靜澄澈,戴著這具鹿顱骨面具,可以透過祂的「視野」,看穿一個人所有的本質。
蘇坦尼洛要藉此好好摸清楚薩羅的底細。他仔細審視著米瑟勒斯,他渾身泛著不尋常的泛藍光輝,冰寒氣息源源不絕地他的心窩淌流出來。
他看見這個祭司少年的靈魂,被非人的力量給「浸潤」了。像是一塊碎片似的,嵌在他魂體的心脈中央。這股魔神的力量改變了他的靈魂質地。
時間對他的影響就此停滯,生息與死息的流動戛然而止。像是被封於冰中的生物似的徹底固化,靈魂永遠停在某個過去的當下。生息永不退滅,碰觸到他身體的死息旋即散去,讓他不再會輕易被死亡找上。
這就是艾赫希人稱之為「薩羅」的存在嗎……簡直像個被轉化成魔妖的人類。怪不得這小鬼有本事滅掉維納堤恩的那場火。
蘇坦尼洛蹙起眉頭,依靠著油燈光源,謹慎地觀察著這個危險存在。米瑟的意識恍惚,隱約注意到有人靠近。他昏昏沉沉地抬起臉龐,迷茫的目光卻沒能夠對焦。
這傢伙是……誰?……鹿的頭骨?
他被灌了迷藥,思緒緩慢而零碎,腦海裡充斥著夢境般的幻覺,沒能夠認出眼前的人是塔瑪爾。
蘇坦尼洛彎起嘴角。他深邃的蒼綠雙眸,越過鹿顱骨的眼窩空洞,轉而窺探向薩羅的心靈。
他聽見米瑟勒斯迷糊不清的魔族語心思,伴隨著幾幕片段零散的畫面。那些似夢又似記憶,都是與希格德、伊塞頓,以及艾悠艾洛等人一起生活的片段。
越往深處探尋,越可以探見深刻的情感。這個狼孩出言要歸順於他,卻滿心都在擔憂那些巫師會同伴的安危,想著要保護他們。
「你果然沒有打算背叛巫師會是吧?既然如此,告訴我吧——你宣稱要歸順獵魔者的真正理由是什麼?」
蘇坦尼洛凝視著米瑟勒斯,壓低聲發問,引導他的思緒流向自己想看見的心底深處意圖。
米瑟的目光滿是迷茫。腦袋好像灌滿了厚重的迷霧,耳邊的聲音隆隆作響,忽遠忽近。分辨不出是來自夢中的說話聲,還是來自於現實。
歸順於獵魔者的理由……?
他吃力地思考著這句問話。即便沒有打算出聲回答,那些浮現腦海的記憶畫面以及感受,全都被蘇坦尼洛窺探得一覽無遺。
會長、希格德……不能夠害他們被抓……
他的嘴唇不安地發顫,再次想起了厄紀爾賢者的預言,站在那堵幻像裡的要塞門外,聽見了搜捕員的低語——放出的「鼠餌」,成功捕殺了巫師會真正的首領,順帶處理掉了希格德和幾個幹部……
蘇坦尼洛看見了他極其逼真的「惡夢」,總算理解了米瑟勒斯的意圖。
原來你的目的是想保護他們啊……
「所以,你是詐降嗎?你想等待時機逃出去,和同伴會合?」
他再次出聲誘導,讓薩羅的思緒透露更多。
米瑟頓了一下,與眼前的人影四目相對。鹿顱骨裡的視線,像針一樣扎人,彷彿要把所有秘密都刨挖出來。他下意識地想迴避,卻無從阻擋白彌加祿看穿本質的力量。只是昏沉地在腦海裡閃過一絲念頭,就被祂的力量給捕獲住了。
蘇坦尼洛窺探到一幕刺痛他內心的記憶——灰蒙‧安斯頓消失於烈火之中的畫面。米瑟勒斯對此懷有深刻恐懼,不亞於失去巫師會同伴的痛苦。
他不會逃走,甚至不惜背叛巫師會,也會留在獵魔者。他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陪在傭兵團同伴的身旁,保護可能被巫師會盯上的他們。
窺見他這個意圖,蘇坦尼洛相當意外。
「既不想讓巫師會那些人死在我手裡,又不想讓阿爾特傭兵團死在巫師會的手上……這就是你出此下策的真正理由啊。」
他總算釐清了結論,不由得嗤笑了起來。沒想到,這小鬼的行動不是基於什麼謀略詭計,他的思路單純得很,只是有著邏輯異於常人的堅持。
「真是有趣,寧可背叛兩方,也要讓他們活下去……你還頗聰明的啊。假使你叛逃歸順於我,維納堤恩就不敢輕易出手了。但我如果真要你對付他,你也肯定不會乖乖就範。這就是你的打算吧?」
蘇坦尼洛蹲下來,饒富興味地注視著少年那雙迷茫的紫色眼眸。
「你以為——事情真會這麼順利嗎,小薩羅?」
米瑟的肩膀縮了一下,昏沉的眼裡帶著一絲不知所措。隱約聽見深藏在內心的念頭被揭露出來,他不安地直盯著說話者。
油燈的火光照在男人背後,讓他戴著鹿顱骨面具的臉孔顯得更加詭譎扭曲。
他果然……是幻覺吧?真的……會存在這樣的傢伙嗎?
米瑟吃力地試圖思考,卻感覺腦袋時而走神,暈得難受。
不對……好像聽過,獵魔者裡,有這樣的人……是希格德說的嗎?戴著鹿頭骨……的頭子……
塔……塔瑪爾……?
米瑟恍惚想起這個名字,用含糊的聲音低語。
「你是……塔瑪爾?」
蘇坦尼洛打開秘書拿來的大皮箱,抽出了夾層裡的其中一瓶藥水。他一擰開軟木塞蓋,牢房裡立刻瀰漫一股苦澀嗆鼻的藥劑酒氣。他看向米瑟勒斯轉為警醒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輕哼了聲。
「沒錯……我就是你今後得效命的主子,小薩羅。」
蘇坦尼洛說著,把藥瓶湊向他嘴邊。米瑟想要反抗推開,可是被綁住的雙手使不上力。喉嚨被灌進苦澀的藥劑,他嗆得咳嗽。沒過多久,他開始陣陣睏倦,最後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徹底失去了,從牆邊癱軟滑下。
蘇坦尼洛審視著已經徹底失去意識的他,向秘書下令道。
「把他帶去樓上。整理一間空房給我,我要替他施術。」
「是,大人。」
錫德爾立刻恭敬應聲,幫忙收起他使用完畢的大皮箱,朝守在牢房門外的幹部轉達了指示。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r7yMXOK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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