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團停駐於傑農鎮上的第三天。清晨再度來臨,灰濛濛的冷冽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霧氣,能見度差得看不見對街的房舍。
米瑟和其他身體狀況良好的團員一起在同間磚房裡過夜。這座老舊磚房似乎是間布鋪或是製衣商的店面,裡面堆放了不少可以用於保暖的乾淨棉布料。大夥把裁縫器具、置物櫃和桌椅等雜物往旁推開後,拿了一堆布料覆滿地上,再擺上一桶燒柴的暖爐,就這樣將就地入睡。
天色才剛轉淡,其他團員仍蜷縮在繽紛各色的棉布堆裡呼呼大睡,只有米瑟獨自清醒。他整晚都沒有睡,只是坐在玻璃窗邊,心情沉重地枕著手臂,看著空無一人的霧茫茫街景發呆。
雀鷹停棲在旁邊的木衣架上,默默觀察著狄飛爾。伊歐就這麼陪著他站了整晚,他向後拉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翅膀和腳爪,最後鼓起渾身羽絨一抖,放鬆地打了個哈欠。
伊歐明白狄飛爾是因為擔憂同伴的情況而整晚沒睡……但他所知道的也只有這樣,狄飛爾並沒有對他提到太多跟人類同伴有關的事情。
每次遇到讓他心情不好的事情,狄飛爾總是會這樣,變得比平常更加沉默寡言,獨自一個人鬱悶地發呆。寧可自己苦悶地憋在心裡,默默消化這些難過的情緒,他也不願說出來煩惱身邊的其他人。
即使想要開口安慰,伊歐也不知道以自己的立場能說些什麼。總覺得身為魔族的自己,實在很難介入於這些人類的事務。但是,只能這麼看著狄飛爾憂慮的模樣,讓他的心情不禁也有些沮喪。
忽然——他注意到狄飛爾的精神一振,專注地看著從對街房舍走出的人影。伊歐瞄了一眼,隨即認出了那個人是庫多魯,他立刻繃起了神經,心虛地回頭把瀰漫整屋子的火之靈驅散掉——這是屋裡的人能在大雪夜裡暖和又安穩地熟睡整晚的「背後原因」。不過,沒人注意到這件事就是了。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i96PQ3r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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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到克多倫接近門口,米瑟已經急著開門跑出去,想了解那些服下新藥後的同伴的情況。伊歐連忙振翅跟上,停落在他的肩膀。
「情、情況還好嗎?」
米瑟緊張地提問,克多倫向他點了點頭。
「你帶回來的藥方確實有效果,情況有好轉的跡象。原本有些預估可能很難撐過今晚的病人,他們的病況漸漸比較穩定了。」
「是團長他們嗎?他們沒事了嗎?」
「嗯,他們的狀況正在好轉。」
得到這個好消息,讓米瑟內心沉重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他深吐了口氣。
「不過,要讓他們完全康復,恐怕還得持續服藥一段時間。老實說……我擔心你帶回來的藥材數量可能會不敷使用。」
克多倫停頓了一下,才有些猶豫地詢問。
「你有把握……還能再取得那些藥材嗎?」
米瑟堅定地點頭。
「我隨時可以上山採集那些藥材。克多倫先生,剩下的藥材還能用多久?如果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出發——」
米瑟一副已經做好準備,打算立刻往馬廄去似的模樣,但被克多倫趕忙制止。
「慢著,你先別急,目前兩三天內還不成問題,我只是想確認這份藥方的藥材後續還能夠補給就好。因為照這場瘟疫的病程看來,部隊恐怕還得在這裡耗上一、兩週時間,情況才能逐漸穩定,這段時間也肯定還會有更多人陸續患病……」
「原來如此……沒問題的,山上的藥材量肯定足夠讓部隊的所有病人使用。」
米瑟信心滿滿地回答,克多倫的臉上反而浮現一絲疑慮。
「不過,米瑟……山上真的有可以大量採集到這些藥草植物的地方嗎?這種大雪下,附近的山區應該也都還是凍土不是嗎?」
然而,米瑟當時帶回來的植物,卻新鮮的彷彿從另一個時空的翠綠野地中採摘下來似的,這是讓克多倫最感到大惑不解的地方。
「嗯,山上有一區似乎有地熱……或是魔族們呼喚自然之靈所帶來的暖土帶,那個區域的植物生長得和春季一樣茂盛。我就是從那個區域帶回藥草的。」
大雪紛飛的山區中居然存在著植物能夠繁盛生長的暖土帶……?
真是讓人難以想像的奇異情景。克多倫沉默了一陣子,忍不住提出心裡存在已久的疑問。
「米瑟,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那些幽狼怎麼會聽你的話……帶你去到深山裡生長藥草的地方?」
「不是那樣的,山裡不只居住著幽狼,這件事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南境其實也存在著願意與人類和善共存的中立魔族,只是他們都遠離了平地,居住在非常深山的族落裡。」
克多倫不禁面露詫然。米瑟又接著說下去。
「彼岸的艾赫希人之所以能夠安然居住於深山,我想就是因為……他們懂得跟這些魔族和諧共存之道吧。」
由於能夠與中立魔族和諧共居的關係,讓彼岸的艾赫希人走向了與蘇安人完全相反的處境,成為不必避諱森林中的幽狼威脅的一群人。
只不過……最後威脅到他們生存的對象反而卻變成了自己的同族——那些對他們燒殺擄掠的蘇安人,十分諷刺。
「山裡原來還居住著幽狼以外的魔族嗎?……而且他們還是些願意協助人類的魔族?真是讓人不可置信。」
克多倫這才終於理解那些艾赫希人能夠安居於深山的秘密。
原來事實並不如同那些企圖刨根究底的盜匪團的想像,這個民族並非擁有著什麼能夠制服幽狼的「秘密」,而是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是跟另一群不同於幽狼的和善魔族共居。
但是,這些人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才順利跟那種魔族打交道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不過,無論如何……你指的還是“深山”的其他魔族吧?進入山裡的時候,不是還得先面對那些危險的幽狼嗎?」
提到這件事,克多倫又忍不住瞥了眼米瑟衣褲上留下的幾處破損。他看得出來那些痕跡很明顯是遭受幽狼攻擊留下的,破損處周圍還沾著不少乾涸的血跡。但之前詢問米瑟,他卻說自己沒事,還捲起袖子讓自己看看完好無缺的手臂。
就算他什麼都不肯說,克多倫也猜測到他恐怕遭遇到了什麼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傷處徹底復原了,但這也已經足以讓克多倫明白……即使是有本事多次於狼襲中安然倖存的米瑟,這次也為了替大家取得藥方差點賠上了一條命。
這也是為什麼,要開口詢問米瑟是否能再度取得山上的藥材時,克多倫會對此感到猶豫。
「我話先說在前,要是想取得那些藥材得花上相當大的風險……我不會同意讓你再去一趟。如果手上的藥材用完了,我可以再設法思考看看其他替代方法……」
「不會有風險的,我已經獲得當地長老的同意了,那些幽狼不會再阻撓我進山了。」
米瑟堅定地答道。但他的回答反而讓克多倫的眉頭一蹙。
不會「再」阻撓……?也就是說,他確實曾經遭受到攻擊對吧……?
克多倫忍不住嘆氣,他決定做出一個提議。
「既然這樣……到時候我能夠和你一起上山嗎?」
米瑟不由得臉色一頓。克多倫靜靜看著他的反應,他明白這孩子的個性。雖然米瑟毫不懼於面對個人生死,他卻無法目睹同伴遇險而死。
假使他對自己的提議有所猶豫或拒絕,就表示事實絕不像他所說的「毫無風險」。克多倫會毅然決然地拒絕讓他再度前往。
米瑟思考了一陣子,才搔了搔頭答道。
「那……好吧,我知道了。」
還好,他最後態度輕快地做出了這個回答,這讓克多倫的心情稍微鬆懈了些。他慶幸再度前往深山不是那麼危及性命的事情。
「好,那麼……等到需要上山補充藥材的時候,我再去找你吧。謝謝你,米瑟。」
米瑟搖了搖頭,向他回以笑容。
「這沒什麼。」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jDu6CeT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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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渾渾噩噩的迷茫狀態中,不知道究竟過了多少天,那股壓著胸口的氣悶感總算逐漸化解,讓崁柏特終於有好好吸進空氣的感覺。
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說話聲,他以為又是高燒引起的夢境幻覺,不想加以理會,但對話聲卻越來越清楚,原本籠罩著意識的混沌感好像也在逐漸褪去。
崁柏特緩緩張開了雙眼,茫然地注視著以為自己不會再次看見的天花板木樑,等待頭部伴隨而來的昏眩感穩定之後,他開始聽懂旁邊的對話究竟在談些什麼。
「……總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等你們幾個身體狀況穩定之後,我們就啟程往北境離開。」
崁柏特轉過頭,看了眼靠著牆坐躺著的說話者。是灰蒙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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