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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鎖上的城門外，瀰漫著陣陣能見度不足十餘步的厚重白色濃霧，時不時傳來讓人繃緊神經的幽狼短吠聲。
民兵們癱坐在多雷格斯城緊閉的鐵柵門旁，各個臉頰凹陷缺乏生氣。
又是一陣刺耳的金屬搖晃響聲傳來，伴隨著幽狼惱怒的嘶吼。有民兵眼神無望地瞥了眼大門，隨即再度垂下了頭。
即使這些幽狼因為無法破壞城門，總是只能抓扒金屬閘門洩憤幾下便收聲離開，但民兵們很清楚，這些魔狼並沒有走遠，他們從來沒有走遠……不論晝夜都像幽魂一般遊蕩在門外，等著忍受不了封城的人類離開庇護處，準備享用他們的鮮血。
即使城外再怎麼寧靜，終究也只是假象。已經整整兩週過去了，輪值看守的巫師還是沒有回報過一次好消息。超過三千餘隻的城外幽狼依然沒有減少的跡象。
即使不用巫師報告，只要走上監視塔，就能親眼清楚目睹圍繞在城市周邊的幽狼群。他們或坐或躺的賴在城市附近或田地間，活像是把人類的領地當成了自己家似的。
這些魔狼十分熟悉人類武器的射程能力，刻意挑選在弓箭派不上用場的死角或射程外監守著，並且總是趁著半夜與午後的大霧屢屢接近城市，隔著一道牆激烈而憤怒地高聲嘶吼，帶給人們緊張難眠的不安壓力。
因為當地狼害嚴重的緣故，本來就讓這兩年整個山谷地的收穫量寥寥無幾，再加上這群幽狼看不到盡頭的圍城，讓情勢更是嚴峻直下。
為了應對鄰近領主的數波討伐，反抗軍持續幾個月的攻防對抗，已經幾乎消耗完了附近農村所剩無幾的物資。這場措手不及的幽狼圍城，又把同陣線的反抗城市送來的援助跟著斷絕，現下……實在不知道還能再繼續撐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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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領袖待在哨塔上，俯瞰著城牆附近隱約在霧裡現身的黑影——那些仰著亮赤色血瞳怒視著自己的幽狼，拳頭焦躁地捏緊。
按照原本的計畫，結果再怎麼樣也不該如此……
那群幽狼不該是把獠牙向著這裡，而是應該撲向吉塞爾才是！最該被咬殺的明明是那些壓迫者的走狗！
那些活在安然的土地上養尊處優的柏瑞特王走狗，才最該用身體品嚐看看狼害的滋味！
這些該死的魔妖……就連你們這些畜生也全是些見風轉舵的孬種，寧可挑選弱者欺凌獵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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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出生以來⋯⋯不，在祖父以前的時代，多雷格斯就是片貧瘠窮困之地。即使這裡的良土再怎麼肥沃，時不時趁隙攻擊村落外圍的幽狼，依然使得多雷格斯的居民長年無法安然耕作……
能夠安全收穫的土地，僅只有圍村與城市周邊的狹小區塊，但冒著性命耕耘得來的寥寥無幾糧食，卻還有九成得上繳給領主。
那些上層階級的貴族，卻只懂得招攬旅城的商會成員進內城，成天奢侈辦大宴與那些富商一起飲酒作樂。絲毫不理解底層人民是如何為了他宴桌上的美饌佳餚每天出生入死。
生活本來就夠困頓了，還得為了填補那些貴族奢縱的花費，擔負起零零種種的稅收。土地稅、避難稅……近年就連村人訂立婚約舉辦慶宴，都得被安上〝奢宴稅〞這種稅賦名目。
不願如實繳交糧作或稅金，就是被收回土地使用權力，外加沒收代表〝入城與避難許可證〞的身份牌。更有村民因為沒有上繳足夠的麥子，被領主的爪牙修理一頓。
即便生活再如何艱鉅難熬，只要能求得苟活的機會，就算處於再黑暗的深淵也難以驅使人付出性命反抗。但……統治者的作為，已經使他們苟活下去的機會也被剝奪了。
正是這些當地貴族，以及縱容這些封臣的柏瑞特王，親手點燃了這場燒遍全多雷格斯，持續超過一年半的內亂。
繼承被絞刑的父親遺志，接下反抗軍領導者之位的吉羅德，早已在內心發誓，在生命到達盡頭之前，絕對要把這些生活在奢華中的壓迫者一個個拽下位子，用最殘酷的方式讓他們親身體驗享用農民血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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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兩週前的計畫成功，他們如今已經在坐看吉塞爾領主發慌，並且得以聯合其他城市的反抗平民，在吉塞爾的狼害結束後，趁虛把整個領地給打下來。然後，像對待多雷格斯領主，以及其他兩座城市的城主一樣——剁下那個該死的愚胖領主的骯髒頭顱，把它浸過豬圈糞土後，掛在城門上風乾。
但是，他卻怎麼辦也沒能想到，這次破釜沉舟的計畫會徹底失敗……超過二十幾個族落的五千多隻幽狼竟然沒有往吉塞爾攻擊，反而轉向咬殺了他們堅守隘口的反抗軍。
在大群幽狼的措手不及圍攻下，來不及撤離回城的反抗部隊，多達六成以上的軍力，近七千多條性命……就這麼命喪於幽狼的爪牙之下。
他整整苦思了兩週，卻沒能想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難道是那個跟人口販子買來的奴巫，在最後一刻倒戈了嗎？
花上一枚金幣，足夠村人吃用數個月的錢財才換得而來的奴巫，結果非但沒能發揮效果，還反倒成了計畫失策的肇因是嗎……真操他媽白費了這筆錢。
吉羅德忿然地啐了口沫。
城牆下的幾隻幽狼，依然緊瞪著高處的人類，直到弓箭手拉弓瞄準而來，才在喉嚨怒鳴著，隱身回到濃霧之中。
這些該死的魔妖……就來較量看看是誰的耐心更勝一籌吧。就憑你們這些畜生，動搖不了我要拿柏瑞特王走狗來血祭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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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腳前端踩住腳蹬，重心放腳跟往下壓。接下來，用韁繩與小腿的動作控制馬的行進，大腿記得放鬆。」
確認過米瑟勒斯的騎姿端正確實之後，奈恩娜笑著點頭，然後伸手輕拍了一下少年因為緊張有些僵硬的後背。
「肩膀別聳著，馬感覺得到你的緊張，也會跟著不知所措。」
米瑟點了點頭，深呼吸了口氣放鬆身體，用小腿輕夾馬肚，成功驅使馬兒前進，沿著空地繞圈。他已經在學習中逐漸熟練於如何駕馭這種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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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近三週的時間，已經讓米瑟勒斯的傷口在治療下完全復原，他除了恢復協助雜務工作之外，其餘空餘時間也開始跟奈恩娜學習騎術。
米瑟是在後勤總長的告知下，才後知後覺地理解到，原來團長之前在駐守師營帳前的談話，已經決定讓自己脫離雜工的職位成為傭兵團的正式部隊員，這讓他感到有些茫然。
原本在當時的氛圍下，他曾以為自己會如同其他工作能力不足的雜工一樣，被團長二話不說開除，最後隻身離開營地。
可是，團長不但沒這麼對待他，還反而把自己〝晉升〞為另一種工作身份，這讓米瑟不禁感到不知所措。
所謂的〝部隊員〞的工作，不是必須得前往戰場殺人嗎……
團長說過，他期待看到我接下來的表現，可是他想見到的表現，具體來說是什麼？
難道，是希望我成為能像他們一樣能毫無顧忌地殺戮同族的人嗎……？
米瑟的眉頭深鎖了起來。
結果，我還是無可避免地，得變成沙希斯說的故事裡的冷血人類嗎……
他在沉思中不知不覺疏於對馬匹下達指令，結果讓馬兒困惑地停止了步伐。
「米瑟勒斯，認真點別分心了！」
聽到奈恩娜的責難，米瑟縮了下脖子，趕緊把注意力回到了眼下的訓練上。
「是……」
見到米瑟又恢復原有的流暢控馬動作，奈恩娜才又滿意地點了點頭。
忽然在這時——有個部隊員匆忙找上她傳達報告。
「後勤總長！吉塞爾偵查隊傳來回報，隘口石橋的幽狼正在逐漸退去！」
這意外的消息讓後勤總長面露訝異。
「什麼？那些幽狼終於撤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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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塞爾領主、直屬於柏瑞特王的王國軍總司令，以及阿爾特傭兵團團長，討伐叛軍的三方勢力在王國軍的主帥營帳內，展開了緊急會議。
首先發言的是吉塞爾的領主。
「太快出征恐怕不妥……就算那些魔妖離開了，前往多雷格斯的路上也得橫越過他們的領地。」
他把手裡的指物棒比向地圖上，通過隘口石橋後的大片森林，示意話裡所指的領地區域。
「光這片區域就有六個族落在附近，加上那些守了多雷格斯城快三週的畜生，肯定還正殺氣騰騰的……挑這個時機驚動到他們，風險實在太高。我認為無論如何還是得至少延遲個一週，讓情況穩定之後再做打算……」
吉塞爾的部隊才因為幽狼突襲了石橋損失了四成軍力，他實在不願意再讓部隊承受風險。
領主的話讓營帳裡的其他人陷入沉思，最後王國軍總司令答道。
「一週……要是讓他們有機會聯合其他反抗城市重整勢力，會錯失這次狼害為我們帶來的優勢。至少要在他們重整勢力前，讓軍隊設法越過石橋，首先拿下城外三座圍村，孤立多雷格斯城才行。」
沉默聆聽的灰蒙，打量了眼地圖上標示敵我軍力的黑色與紅色棋子。
依照偵查隊剛才帶回的最新情報，敵軍守在石橋隘口的黑棋，絕大多數都被拿起到了桌邊。從黑棋僅存的數量與位置看來，顯示叛軍殘存的勢力，只剩下多雷格斯城裡以及周邊三座圍村加起來的七千餘人。
而總司令想要避免的後果，就是叛軍與多雷格斯東方山區另外兩座叛亂城市的勢力聯合，獲得該地近萬人的民兵支援。
這次出征內亂的軍力在多次交戰與狼害侵襲之下消耗不少，三方勢力加起來也僅一萬兩千人左右。
雖然正規軍與湊合的民兵實力有顯著落差，就算與增援後的叛軍交戰也未必會居於下風……但如果利用這波狼害趁虛出征強攻，確實有很大機會能在最少代價下一舉拿下他們。
但灰蒙並不認為事情能如預想中順利，他低聲朝總司令問道。
「要是他們在你派軍出征時又來〝製造〞一次狼害，你打算怎麼應對？」
要是讓敵人察覺到出征多雷格斯的大軍，他們只要再次故技重施挑釁幽狼帶來狼害……討伐軍就算握有再多的兵力，恐怕也都會葬送在那些魔狼的獠牙下。
面對他的質問，總司令很快給出了答案。
「所以這次出征，得分為兩波攻勢來分散風險。」
吉塞爾領主立刻領會了他的背後用意。
「也就是說……你打算讓先遣部隊成為誘餌，讓對方先喚出那些幽狼嗎？」
總司令用指物棒指向敵軍主城外的幾座圍村位置。
「當然不是誘餌——先遣部隊必須派出有足夠機動性的菁英部隊才行。第一波攻勢利用夜色隱蔽行動，至少拿下三座圍村中的兩座，後攻部隊則隨後包圍向主城斷絕叛軍首腦的後路。要是不慎遭遇狼害也能於圍村躲避，如此把狼害的風險降到最低。」
聽完總司令的話之後，吉塞爾領主頷首點頭，手扶著圓潤的下巴思索說道。
「原來如此……那麼就由阿爾特傭兵團擔任前鋒部隊吧，你們這支騎兵隊實力出眾、機動性也高，應該能輕易達成這次的戰略目標吧。」
早料到傭兵團的戰力會被拿來押注這場險局，灰蒙不以為然地回應。
「我不反對你們對我的部隊寄予期待，不過每座圍村的叛軍至少在千人左右，還得應付三千人左右支持他們叛亂的平民。我的部隊實力再如何出眾，也不足以一次平定三座圍村。」
總司令揚起了笑，用安撫似的語氣回答。
「這是當然的……所以我也會安排手上四成的軍力，協助你們完成這次的任務。」
「還有，這次糧務的部分也交由我們來負責吧，免得讓你們這些騎兵為了擔心缺糧問題，行動起來還綁手綁腳的。」
對方後續補充的條件，才讓灰蒙聽來稍微覺得合理了些。他悶哼了聲，姑且沒再反對。
總司令把目光轉向吉塞爾領主，接著說道。
「吉塞爾守軍在上次狼害中受創嚴重、軍心尚未平復，不如就留待第二波攻勢再參與圍城吧。」
看見吉塞爾領主因為這個建議鬆了口氣，他又繼續說。
「不過——我方目前隨隊駐守師人數不太足夠，能麻煩吉塞爾另外協助徵調幾個巫師嗎？」
吉塞爾領主沉著眼思慮，他心知肚明對方會向他要求徵調巫師的背後想法。
不用讓麾下所剩不多的兵力出征行動，相反地得交出幾個巫師為他所用……是嗎。
人數不太足夠……這老狐狸只是不打算消耗用慣的棋子罷了吧。
但比起被要求派出剩不到三千人的僅剩兵力去賭命，他也寧可交出幾個巫師了事。
「我最多只能再安排兩個給你，城裡也沒剩下幾個巫師了。」
就算還有其他多餘人手，吉塞爾領主也不可能再願意投入更多。巫師可是柏瑞特南領格外重要的稀有資源，每次的〝消耗〞都必須慎重考量才行。
然而，假使老狐狸不願用上既有的棋子，只靠兩個巫師想守住王國軍的四成兵力……也就是相當於近四千人的性命，可說是難如登天的事情。
假使叛軍真的再度利用幽狼襲擊，在總司令做出決定的這個當下，那些被派出的士兵恐怕就已注定沒有存活的可能性了。
但心裡知悉這個結果的總司令，回答的態度卻毫無任何猶豫。
「那就這麼辦吧。」
他老沉的灰色瞳孔注視向傭兵團長，裡頭帶了盼切又像是在試探。
「我可是很看好你們阿爾特騎兵隊的實力才會出此策略的，你們能保全住性命設法拿下圍村吧？」
「用不著操心我的部隊安危，好好提醒你的屬下別扯我們後腿就是了。」
灰蒙冷聲答道，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呵呵，我欣賞你的自信。那麼……我們來接著擬定詳細作戰計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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