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12—7：為對談而存在的仲調者

12—7：為對談而存在的仲調者

May 1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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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飛爾的話讓炎鷲與駐守師頓時都無言以對。這陣僵持的沉默，最後被伊歐怔怔的嗓音給打破。

　　『狄飛爾……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難道……也是這個族落的一員嗎？』

　　『不是那樣，我們——』

　　米瑟正要向伊歐解釋，克多倫忽然警覺地將他一把從炎鷲前方拉開，眼裡帶著戒心地向他比出〝安靜〞的手勢。

　　米瑟錯愕之餘，才注意到遠處的街道上，有兩名王國軍裝備的士兵正往這裡來，他們遙望著這裡，像是在關注情況似的悄悄交頭接耳。

　　克多倫率先放聲朝他們喊道。

　　「請不要過於靠近，這裡情況危險！」

　　但對方並沒有在意駐守師的提醒，反而開口朝他大喊。

　　「你需不需要援助啊？我看多找些弓箭手幫你吧？」

　　「我能夠自行處理，請兩位先行迴避吧！」

　　然而，那兩人聽完他的話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繼續停留在遠方觀望著他與炎鷲之間的對峙。見到這個情況，克多倫壓低了聲音，嚴厲地朝身旁的少年説道。

　　「米瑟，你別再繼續干涉這件事。無論你對於這個情況多麼憤慨，這就是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的生存方式。我想守住大家的性命也只能這麼做，你明白嗎？」

　　米瑟咬緊牙，難以接受地固執反駁。

　　「我才不明白，為什麼想活下來就有一方非得死不可！如果是要Ey’on（伊歐）不要繼續攻擊圍村，我會設法說服他的！」

　　這個回答讓克多倫頓時氣結，他更加嚴厲地質問。

　　「怎麼做？你想讓那些外人見識到你能像個巫師一樣與魔妖對話，好讓他們辨認出你的身份嗎？」

　　米瑟啞然頓住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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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那些王國軍士兵是友軍，克多倫也十分清楚，要是被他們察覺到傭兵團內存在著隱匿身份的〝妖裔〞，讓這個消息被傳出去，米瑟勒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特別還是在嚴重缺乏巫師人手的柏瑞特，在這裡被注意到隱匿身份的事情，絕對會面臨到比其他國家更悲慘的後果。

　　米瑟看了一眼附近，除了仍在遠方關注這裡的兩個王國軍士兵，開始也有幾個村民往這靠近，心懷畏懼地探望著情況。

　　他這才意識到脫口而出魔族語將帶來的危險。但米瑟仍然沒有打算因此放棄，而是壓著嗓音小聲向駐守師說道。

　　「那麼，就請克多倫先生代我說服他吧。如果你殺了Ey’on（伊歐）……也只會讓村外的幽狼族輩更為此憤慨，他們說不定反而會採取更激烈的報復……我不認為這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

　　少年的請求讓克多倫不由得無言以對。

　　的確，殺死炎鷲勢必會激怒村外徘徊的幽狼，更可能讓圍村被封鎖的情況加倍嚴峻，但這也是為了在此刻守住眾人的性命，沒辦法之中的辦法。

　　假使真的能如米瑟曾做到的，能依靠溝通而不是殺戮，就能讓雙方退一步化解衝突……當然是最好的解決手段。

　　但是從四歲開始背負這個身份至今，克多倫從沒有機會能把巫語用於與魔妖的談和溝通上。也從來沒有遭遇能通過對話，就讓雙方的衝突落幕的情況。

　　要他面對炎鷲那雙憎恨地想撕裂自己、滿懷著殺意的赤瞳，還要思考說服他什麼……克多倫實在難以啟齒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結果仲調者無意識地注視著炎鷲雙眼的舉動，反而惹得面對他的伊歐喙裡再度發出顫動的盛怒鳴聲。

　　看到他逐漸脫離冷靜又打算襲擊而來的模樣，米瑟不由得緊張靠向駐守師身旁小聲提醒道。

　　「克多倫先生，請別這樣瞪著他的雙眼看，這是意味著挑釁的舉動……」

　　「你還記得我上次提過的qunezeneqo latde（服從禮）嗎？請採用我那時候說的跪姿，目光保持迴避就好，然後跟他這麼説……」

　　聽完少年後續以魔族語悄聲說完的話後，克多倫一度陷入猶豫。

　　這是……要我下跪跟魔妖求和的意思嗎……？

　　雖然因為妖裔的身份，讓克多倫過去常有得在人類面前下跪的情況，也讓他早就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自尊心可言。

　　但要在長年視作死敵與威脅的魔妖眼前下跪，還真的是這輩子前所未見也不曾考量過的事。

　　算了……

　　假使用這個方法，真的有機會在最小代價下讓事情落幕……不如就姑且一試吧。

　　反正即使失敗，也只是回歸熟悉的做法——終結掉這隻炎鷲的性命罷了。

　　「我知道了……就照你的話試試看吧。」

　　他輕聲回答過後，在炎鷲憤怒的注目下挪開視線，壓低身體單膝著地，以炎鷲能清楚聽見的音量，用巫語重複了剛才少年告訴他的那句話。

　　〝我以仲調者之職，循禮請求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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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歐原本正考量著是不是該先發制人……卻又在意著火焰可能會誤傷到仲調者身旁的狄飛爾，讓他在猶豫之中拿定不了主意。

　　結果，他忽然聽到仲調者再度朝自己開口說出仲調語，伊歐嚇地頭上的紅色冠羽聳立了起來。

　　他整整僵住了幾秒，才因為身體無恙而意識到，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不是又要剝奪他體內生命的人類咒術，而是——

　　什、什麼！？循禮請求談話……

　　我、我沒聽錯嗎……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他活了這一百七十餘年的歲月，從來不曾聽說過這些平地人類的仲調者還懂得說出〝循禮〞這個字詞。

　　親眼見識到了這件事，讓伊歐赤紅的眼眸瞪得渾圓。

　　如果不是看到仲調者在他的面前確實做出了服從禮，伊歐一定會認為這只是因為剛才的瀕死經驗，讓自己的耳朵驚嚇得失靈了。

　　而且，也就是因為剛才的交戰經驗，讓伊歐更難以理解對方忽然決定這麼做的用意。

　　憑這個仲調者的能力，明明能輕易殺死自己兩次以上……為什麼卻選在自己已經被他所壓制的情況下，做出這種意味著〝投降〞的舉動？

　　伊歐的目光不由得挪向仲調者附近專注觀察著自己的人類少年。

　　難道是因為狄飛爾勸說他這麼做的嗎……

　　炎鷲沉默了片刻後，才神色畏畏地開口答道。

　　『你……你想說什麼……？』

　　本來沒有期待這次的溝通能夠成功的克多倫，在聽到炎鷲竟然真的開口回覆，內心不由得感到不可思議。停頓了片刻思考後，他接著說道。

　　〝我希望……你能放棄攻擊離開這裡。如果沒有絕對必要，我也不希望對你下殺手。〞

　　仲調者的語調雖然淡然毫無起伏，卻讓伊歐頭上紅色冠羽再度因為緊張而豎立了起來。

　　若有仲調者確實循禮請求談話，在魔族社會的慣例上必須依禮聽完——但是，對於提議內容未必得同意。

　　不過，伊歐總覺得這個仲調者的話，與其說是在〝請求〞他的退讓，不如像是在宣告……如果自己拒絕他的提議，就會無法活著離開這個人類族落。

　　即使如此，伊歐也不打算照著他的話離去。

　　『我、我拒絕你的要求！你們族落兩度侵入領地向我等宣戰，以為這件事能被輕易饒恕嗎！這次的行徑你們必得付出代價！！』

　　伊歐以毫無退讓的語氣說完之後，做好了自己就要被殺的心理準備，僵住了身體，背後的龍尾鱗甲也緊張地繃立了起來。

　　這個人類仲調者一定也渴望完成這件事很久了，他們每一個都是這樣，恨不得在瞥見自己的瞬間就立刻下殺手。

　　伊歐早就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為族落出征的，為了族落而犧牲他毫無任何留戀。他也知道，即使他不幸亡命——一定還會有其他炎鷲族輩在這之後為他完成未盡的責任。

　　可是這個仲調者卻只是面露沉思，沒有照著伊歐的預期做出那種作為。他再次以淡然的語調開口，沒有帶上什麼情緒。

　　〝挑釁你們族落的是多雷格斯人，不是我們。我們只是因為他們的計謀不得已被困於此地而已。〞

　　克多倫抬起雙眼，筆直注視向炎鷲的赤瞳。既然提議已經被斷然拒絕，他也不在意這個動作是不是挑釁到炎鷲了。

　　〝老實說，你們想吃下他們多少人我都沒有意見。不過，如果要把帳一起算到我們頭上，那我也遺憾於只剩下一條路可以選了。〞

　　但與其說是被仲調者的注視挑釁，伊歐更像是怯畏於承受這個注視帶給自己的威脅感受。

　　『計、計謀……什麼？……你是説我們又被利用了嗎？』

　　炎鷲頭上僵立的紅羽難以撫平下來，他還是努力出聲表達自己的意見。

　　『你們這群人類……不是為了報復族落之前的攻擊才遷移而來的嗎？』

　　如同神色愕然的炎鷲，聽完對方的回答，克多倫也同樣有些意外。

　　報復族落？……什麼？

　　原來這些魔妖是這麼看待王國軍與傭兵團的聯軍的嗎？我們被他們視作要報復進犯族落的部隊了？

　　〝當然不是那樣……誰敢向造成十四年前那場九月饑荒的此地族落輕易宣戰。我們是為了討伐多雷格斯人而來。〞

　　九月饑荒一詞，之所以被當地駐守師當作十四年前那場嚴重狼害的代稱，是因為當時正值各類農作豐收、最不可能餓死人的秋收時節，卻因為幽狼長達三個月的包圍下無人能離城，農田也盡數荒廢，整起事件間接與直接餓死了多雷格斯當地八成以上的總人口。

　　〝不如說……多雷格斯人就是因為熟悉你們易受挑釁的性格，才會利用你們來對付我們這些討伐者。〞

　　聽完仲調者的解釋，伊歐瞪圓了赤瞳，安靜了好一陣子後，才忍不住用惱怒又納悶的語調喊道。

　　『什麼？你們人類瘋了嗎！？……竟然三番兩次把同族性命置於我族牙喙之下，還能把這種事視作計謀……！？』

　　反擊而來的族輩可是沒有再顧及人類自我區別的敵我，而是將所有人類都一律格殺殆盡……如果不是瘋了，怎麼能做出這種自滅行徑？

　　人類不擇手段殺害己族的方式，實在讓伊歐難以想像、更無法理解……也因為意識到族落再度被人類利用為武器，讓他越想越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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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多倫沒有回答炎鷲憤慨的質問，而是對他的反應感到詫然。

　　透過對話理解到魔族的這一面，足以顛覆克多倫過去生命經驗的印象——眼前的炎鷲，竟然在為了人類殘害同族的作為感到忿忿不平。

　　這真的是他所熟知的，總是毫不留情地殘酷殺戮著人類的魔族嗎？

　　惱怒的炎鷲最後用帶著不情願的口吻，再次嘟囔般開口道。

　　『知道了……我會把這件事轉告給其他族輩。』

　　這個回答讓克多倫滿是詫異。

　　〝你……打算同意離開這裡了嗎？〞

　　炎鷲沒有正面看向仲調者，語帶氣憤地答道。

　　『我、我才不是同意了你什麼！……我只是看不慣族輩被人類利用為殺戮武器而已！』

　　說完這句話之後，炎鷲就在克多倫的注目下，鼓動著仍有些沉重的雙翼離地而起，展翅飛向了村外。

　　原本想誓死燒毀這座圍村的危險魔族，沒想到在對話後真的就這麼離開了……

　　這個出乎意料的結果，讓克多倫愣了好一陣子。他的目光停留在炎鷲離去的方向，一度忘了從跪姿起身。

　　他身旁的米瑟鬆懈地長吐了一口氣。

　　『太好了……』

　　直到被少年悄聲低喃的話換回注意，克多倫才從地上站起，他的心裡浮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深刻感觸。

　　原來如此……

　　巫師……所謂的仲調者，真正的樣貌應該是這樣的嗎？

　　不是對付魔族，而是為了兩族對談而存在的仲調之人……

　　看著炎鷲在深沉的夜色裡完全消失身影，米瑟不由得滿懷笑容向克多倫道謝。

　　「謝謝你願意接受我的意見，克多倫先生。」

　　駐守師木然一頓，臉上揚起苦笑。

　　「不，是我該感謝才是……謝謝你能給我這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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