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獲祭壇銀焰傳遞而來的第二則消息，讓留守傑農鎮組織據點的瑪蒂娜與維納堤恩神情凝重。
照這個情勢判斷，如果要立刻撤離……恐怕只能放棄少數仍隔離於鎮上的巫師。
他們的人數約在八人左右。這些人或多或少出現了輕微的咳嗽症狀，在確認他們是否罹患瘟疫之前，沒辦法讓他們跟隨組織一起離開東領。畢竟要是意外帶上了病患，很可能會害得組織成員染上疫病，甚至使瘟疫往北進一步擴散。
只不過，真要說起來……聯軍此時此刻的作為，才是真正在四處散播「瘟毒」的元兇。就如同希格德捎來的預言——攜帶著疫病行動的這支軍隊，將會如同燎原黑焰，焚毀所有所到之處。
組織已經盡了一切所能，最後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東領落得這種結局，著實讓人遺憾。
結論而言，這場行動裡實際救得的巫師人數也不多，只有在六十幾人左右。還有幾個基層成員為此感染重病而死……
也許當初離開柏瑞特之後，本來就不該跟隨艾悠艾洛的意見，回來這裡攪和麻煩事的。
維納蹙著眉咋舌，深嘆了一口氣。
「瑪蒂娜，你去準備準備吧。帶走能離開的人就好，那些隔離者只能暫且放棄了。」
「明白了……」
雖然心情難受，瑪蒂娜也只能點頭認同維納的決定。
「不過……樓上那些人質該怎麼處置？」
她指的是組織為了控制住這片區域，設法捕捉到的幾個重要人質，他們都被集中關押在這棟木屋的閣樓上。
那些人質與組織幹部有過密切接觸，還認得領導者的長相，沒辦法讓聯軍輕易帶走他們。
維納目光黯淡地思索了一陣子，才低聲答道。
「交給我處理就好，你先動身去安排馬車。」
「好……」23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4HUCvtq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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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裡的人們緊緊倚靠在唯一的暖爐熱源前方，靠炭火的溫度來抵禦牆外結霜的凍寒。
已經被幽禁在這棟樓房的閣樓空間長達幾個月，讓他們每個人都顯得憔悴不堪。即使樓下定期有人會送上熱水、炭火與糧食，還是無法紓解他們積鬱又忿怨難平的心情。
坐在雜物堆附近，身上披著昂貴的熊皮草披風的老者，是東領大領主亞諾瓦．西里德．佩興尼，他手中統治著傑農鎮、佩興尼城以及其他鄰近兩座小鎮的所有腹地。陪伴在亞諾瓦領主身旁的兩人，則是跟隨他多年的貼身隨從。而與他們相隔了些空間，獨自坐著依靠爐火的貴族婦人，則是東領荷達諾城的城主妻子。她曾經還有一名與自己一起遭受綁架幽禁的女兒，但卻在不久前因為罹患瘟疫而撒手人寰。
他們的神情就如同死灰般絕望，對於自己的處境感到痛苦又無能為力。
不知道還得繼續忍辱多久，才能等到有人把他們從這群妖裔的手中釋放……
被迫聽從那些妖裔的指示捺印簽名才得以活命的這種日子，究竟又得持續多久？與其要繼續忍耐，這種如同被豢養的畜生般的生活……還倒不如拼上自己這條命——
老領主忿然思索著逃離計畫，即使在此之前已經失敗了幾次。忽然，他的思緒被一陣響聲所打斷。是門外的木栓被人拿起的聲響。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詫然看向房門。現在並不是送餐的時刻，難道那些妖裔臨時又有什麼重要政令，得拿來尋求他們的「合作」了嗎？
木門很快被吱嘎拉開，走進來的是一個身著巫師袍的艾赫希男子，他的右臉頰被金髮瀏海遮掩，黑袍的腰際上繫著一條十分顯眼、有著金紅交織的繁複圖樣的寬織帶。
他不是平時會來到這個房間的組織成員，但老領主一眼便認出了他。這個年輕山民就是當時出手阻攔他的馬車，綁架了在場所有人的妖裔。他很清楚，這個妖裔正是這群「魔神教徒」的背後領導者。
維納堤恩如蛇一般冷靜而晦暗的金色雙眼，打量向在場所有人——他們都因為這個叛亂組織的領導者無預警的出現，臉色有些驚愕失措。
「各位好，我今天之所以來這裡，是向各位帶來一個壞消息……」
他放緩了每個字詞，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仔細聽清楚。
「從南領那邊召集而來的聯軍，已經攻進了這附近的區域……所以，我現在必須率領組織離開此處。」
這個意外的消息，讓在場的人們面色一怔，心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絲希望。但是維納又接著說下去。
「東領各個城市將會在聯軍的作為下，重新歸於柏瑞特人手中……但讓人遺憾的是，接手者將不會是原來的主人。」
他說著，靠近向圍繞著暖爐的人們。老領主的眼裡一陣惶恐，大聲開口質問。
「言下之意……你、你打算怎麼做！你要殺了我嗎！？」
維納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輕嘆了口氣。老人怔然明白了他的決定，憤然大罵。
「你這狗崽仔！這幾個月我已經盡可能照你的話行事了！你可是保證過，只要順從你們好好合作，就能夠讓我回到城市——」
「嗯，我確實曾經有過這個打算。但是那麼做的前提是，東領的瘟疫如果能順利按照計畫平緩下來的話……」
沒等他說完，婦人已經忍不住情緒，掩著臉低泣了起來，她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活著與家人相見。老領主則繼續氣憤地斥罵。
「你們那些狗話果然聽信不得！我老早知道事情會這樣，當初根本不該在任何一份文件上簽字！一群該死的畜牲！」
維納再度嘆息。
「你得理解，情況變成這樣……我也深感遺憾。假使事情如計畫進展，我們確實能夠設法安排你們前往更好的去處……但現在倉促之間，我還能怎麼辦呢？」
他在老領主面前停下腳步，態度誠懇地說下去。
「不過別擔心……無論如何，我保證會盡力讓你們毫無痛苦的離去。」
老領主頓時啞然失語，向後跌坐在了地板上。而他身旁的兩個隨從早就對此做了準備，怒吼著一齊向前撲向維納堤恩，打算阻止他對領主動手。
赤手空拳的兩人奮不顧身地高舉拳頭朝維納堤恩砸去——卻被他輕易地避開。一個人直接撲空在地，另一人的手臂則被維納順勢抓住。他俐落一轉，將對方的肩膀使勁扣向背後，瀕臨脫臼的痛楚讓那人痛苦地大聲哀嚎。
「我勸你們，不要浪費時間……」
維納堤恩還沒說完，倒地的另一名隨從又奮力爬起，大吼著朝他猛揮拳頭。但他還沒能擊中目標，卻忽然莫名像步伐踩空一樣，失衡地跌向地面，接著……身體抽蓄了一下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麻煩各位了……我真的不想讓場面變得太難看。」
維納堤恩神情困擾地說著，鬆開了手上那名隨從的手臂。那人原本還企圖回頭反擊，目光卻忽然一陣失神，像個斷了線的人偶似地軟腿倒下。他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失去了呼吸，就能雙眼也沒有再度闔上。
兩個忠誠的隨從接連被眼前的巫師無聲無息地奪走性命，讓老領主的雙頰發顫，他連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渾身僵硬地看著這個「死神」逐步靠近自己。
「亞諾瓦領主……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友善合作，永別了。」
維納堤恩看著老人，輕輕說出了最後的道別。
「等、等等——求、求求你！要我付出什、什麼代價都可以……求、求求你——」
老人的嗓音極其顫抖，他趴跪在維納腳前，拋下了一切自尊哭著乞命。然而，結果只有換到一句漠然的簡短回答。
「對不起。」
老領主想再開口，頭部卻忽然竄過一陣灼燒痛楚——還沒來得及對此做出反應，他的視野已陷入漆黑，五感快速地遙遠退去，最後……全部永遠地寂靜了下來。
靜靜目睹著老人失去呼吸後，維納再度把黯淡無情的雙眼挪向低泣的婦人，重述了剛才那句道別的話。
「海薇女士，也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友善合作，永別了。」
閣樓上的哭聲頓時徹底崩潰，但轉瞬間便又嘎然而止，再度恢復為一片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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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瑟仔細地對團長陳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他與朵莎在黑暗中遭遇上巫師會成員，被他們視為奴兵帶走。接著，朵莎隨著其他巫師離開之後，他們輾轉來回於各處村落之間，處理疫病的狀況並帶走被留在當地的巫師。他還提及了，這段路途上他看見瘟疫是如何讓當地人民死傷慘重，他親眼見到成堆屍體燃燒的畫面。
巫師會的人在進入這些眾多感染者的圍村屋舍時，非常地小心謹慎。他們用密織的亞麻布緊掩住口鼻，頻繁地使用藥材煙燻清理環境，還使用烈酒調製成的藥水擦拭雙手，絕不輕易碰觸任何可能沾附「瘟毒」的地方。
即使如此——還是有成員不慎在過程中染上瘟疫而病亡。米瑟記得當卡莉莎提到這件事時，臉上無計可施的沉重。
「附近那座圍村也是完全一樣的情況……團長要是讓部隊輕易進入裡面，一定會讓大家都染上瘟疫的。」
站在營火旁聽著米瑟陳述的灰蒙，思考了一陣子後，臉色沒什麼變化地開口。
「所以……帶你到那座圍村的魔神教徒，他們現在人還在村裡嗎？」
「他們幾天前離開了。」
灰蒙冷哼了聲，又接著質問。
「你說他們總共有兩人是吧？叫什麼名字，又是什麼樣的長相？」
他忽略了米瑟這段的敘述裡所有對他而言不重要的細節，以及孩子試圖做出的警告。
「我說過了……他們擔心感染疫病，始終用布蓋著臉，我不知道他們的長相，也沒聽他們提過名字。」
米瑟神色堅決地回答。雖然說謊讓他的內心惶惶不安，但他已經下定決心不透漏任何與卡莉莎和柯塞特有關的情報。
「是嗎。」
灰蒙把雙臂抱在胸前，再度陷入沉思，隨後語調冷肅地開口。
「首先……你根本不該讓那個叫朵莎的巫師活著離開，米瑟勒斯。那個巫師不但已經了解我們的部隊編制，還知道克多倫的事。你這麼做，等同把我們的重要情報全都平白奉送給了那群魔神教徒。」
米瑟默然低垂下臉龐。
團長果然是這麼想……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朵莎活下去吧？
即使她明明沒有任何過錯，只是無意間看到了克多倫先生殺人而已。僅僅只是這樣……為什麼就非得殺了她不可？
「再者……你並沒有完全對我吐實對吧，米瑟勒斯？那兩個魔神教徒不可能在幾天前就離開圍村。因為他們正等著北領來的藥師帶上物資與他們交易。」
灰蒙的嗓音帶著冰冷的怒意。得知自己的謊言被識破，讓米瑟的肩膀一怔，他下意識地抬頭，卻正好對上了團長寒藍色的目光，讓他僵住了臉龐。
「你從來就不是擅於說謊的孩子，米瑟勒斯。何必強逼自己做這種蹩腳事？……怎麼？遭遇上自己的族人，讓你忍不住對他們心生憐憫了嗎？」
米瑟頓時說不出任何話。他沒能料到，灰蒙早就已經從那名藥師的口裡問出圍村的情況，以及這幾個月來負責接應藥師的那兩個巫師會成員身份——卡莉莎與柯塞特。
灰蒙既失望又惱怒地破口大罵。
「既然你這麼認同於那些混帳的所做所為，又何必跑回我這裡？你就繼續作為被拯救的奴兵，去跟著那些巫師混啊！」
承受團長憤然的斥責，米瑟啞然垂下頭，好一陣子沒能做出任何回應。灰蒙氣結地嘆了口氣，隨後不再理會杵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少年，朝兩個等待的分隊長下令。
「麥爾森，你立刻帶軍往西側，與聯軍會合一同發動攻勢包圍傑農鎮！奈恩娜，你帶弓騎隊分頭阻斷所有通往北領的路徑——剩下其他還能正常呼吸的傢伙，全跟我走！」
軍令下達之後，兩個分隊長隨即應聲，匆匆帶隊解散。灰蒙躍上坐騎，準備帶領第一分隊往圍村而去。駕馬經過米瑟身旁時，他又冷聲朝他指示。
「米瑟勒斯，你給我安靜跟克多倫待在營區裡，別讓我看到你出現在戰場上礙事，聽懂沒？」
「是……」
米瑟連頭也不敢抬起，只能畏怯地出聲應諾。
直到團長帶隊的馬蹄聲已經完全遠去，空蕩蕩的營區只留下他獨自一人，他才終於緩緩抬起雙眼，遙望著夜色中逐漸消失遠去的部隊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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