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繼續依照既定的計畫前進,於五天後抵達了北方的弗瑞登國境。因為灰蒙從招募所那裡打聽到,西邊鄰近柏瑞特的邊境還有傳出瘟疫的消息,所以他臨時更改了路線,打算循著東方海岸線的商道往北行。
雖然多繞這趟遠路,難免會讓整段行程得額外再花上兩三週左右,但反正不趕時間,也暫時不用擔心資金問題,因此沒有人對灰蒙的決定表達任何異議。
例行性的行前會議一如往常地平順結束之後,克多倫說了句他要進城買些東西,就獨自離開了營區。駐守師這樣一離開,米瑟猜測他可能又得到傍晚左右才會回來。他總是說進城時不需要自己跟隨,所以米瑟並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不用擔負護衛工作的他,安靜地待在營區裡的營火旁。自從部隊裡大部分南境隊員都離隊之後,已經沒什麼人會再對他表現出不客氣的態度。雖然這樣,身處在喧嘩的人群中還是會多少讓他感到莫名地有壓力。米瑟最後自己回到了營區角落的駐守師營帳,升了火坐下,輕輕嘆了口氣。
這陣子的部隊氣氛總讓他隱隱有些難受。駐守師好像有什麼心事似的,不但變得比平常更少話,還總是獨自一個人鬱鬱寡歡地杵坐在桌前。就算米瑟試圖詢問他原因,克多倫也不肯透露任何事,如果想試圖繼續追問下去,他就會直接找個藉口起身離開。
團長也是……雖然信誓旦旦地說他會跟大家一起回去北境,不會再另作其他打算。米瑟卻注意到他會把那個叫瓦林的易裝巫師叫去城裡,嘴上說是要找他「喝杯酒」,卻不知道兩人在酒館裡私下商談著什麼事。
其他分隊長也曾經聚在營火前談論過這件事,他們大概也有察覺到團長好像在暗自計畫著什麼吧。崁柏特隊長甚至還跟麥爾森隊長打起賭來——
「麥爾森,我拿銀行裡的六百枚金幣跟你擔保,老大他這次絕對會臨時變卦不回北境。不然——就是把我們幾個帶回北境之後,他自己轉頭落跑。我都認識他幾年了,還不懂他嗎?你們好好回想一下,他這幾年幹過多少次這種事,特別是十年前的那次。」
麥爾森一臉苦笑,聳了聳肩答道。
「六百枚……你是打算把來南境這幾年存到的薪水全給賭下去嗎?這下子我可得考慮了。」
「看吧——!我就知道你不敢跟這場賭局,畢竟任誰都知道是必輸的嘛。」
在旁邊喝溫酒的奈恩娜,認真思索著崁柏特的話。
「十年前啊……你是說,灰蒙託人把身家財產全部丟給你,然後自己跑來南境獵捕魔神教徒的那件事嗎?」
「沒錯!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件事!竟然把我騙回亞列馬德,說什麼要一起去入籍之類的鬼話,結果最後放我鴿子!我還整整等了他三天,然後你猜怎麼著——忽然有個商會的人找上我,我他媽這才發現自己中大獎了!價值幾萬金幣的土地財產與灰蒙他爸那邊的商會經營權,不知道為什麼全都直接歸我了。」
想起這件事就讓崁柏特的情緒激動。
「哇……害我當下還真是他媽的興奮死了,開心到直接在那個書記官面前,把那張轉讓契約一把撕成碎片!他媽的神經病,我為什麼非得要接收他的什麼狗屁“遺產”,還得替他的家族事業善後啊!」
奈恩娜無奈地一笑。
「他大概是想說……把財產託付給自己能信任的副官,可以讓你將來能好好在亞列馬德生活吧。」
「是是是,他能顧慮到我,我是很感動啦。但要是他真的信任我,就該老實把話說清楚,不是一吭不聲把身家丟給別人之後,自己跑去南境找死!」
麥爾森悶應了聲,向滿臉不高興的崁柏特說。
「但是老實說,我可以理解灰蒙的想法。畢竟要是當時跟你說清楚,你八成會想跟到底吧。這樣其實還讓人挺有壓力的。」
奈恩娜也認同地點頭。
「這倒也是……」
「要是覺得別人跟著你去死會有壓力——就他媽的不要隨便去找死啊!」
崁柏特忍不住大罵,把手裡空木酒杯碰地放下。然後,他忽然安靜了下來,瞇眼打量著麥爾森跟奈恩娜。
「慢著,給我等等——我說你們兩個,該不會其實私底下已經跟灰蒙喬好了吧?你們是不是已經共謀好什麼——把我們這幾個騙回北境後,要一起開溜之類的計畫了?」
奈恩娜和麥爾森愣地沉默了一陣子,才接連出聲否認。
「……你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沒有這回事,你別想太多。」
「真的是越看越可疑欸……來來,米瑟,你過來。」
崁柏特說著,把安靜坐在篝火旁吃麵包的米瑟拉了過來,指著身旁那兩人說道。
「你好好看清楚了,這個就是正在說謊的大人的表情。記得小心點,別被他們假裝無辜的演技給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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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飛爾,你心情不好嗎?』
肩膀上的伊歐關心地探頭看了眼神情憂慮的狄飛爾,打斷了他的思緒。米瑟頓了一下,才落寞地答道。
『只是覺得……大家好像都在各自瞞著什麼事情,都不肯對彼此吐露真心話……』
雀鷹鼓起了羽毛,有些無奈又感到理所當然地說道。
『但人類不就是這樣嗎?赫依度族老總是說……人類是習慣活在謊言裡的動物。』
他瞇起了澄黃色眼睛。一些火之靈被伊歐的氣息吸引而來,像螢火蟲一般圍繞著營火飛舞,使空氣的溫度更上升了些。
『族老說……如果不依靠謊言,人類就無法集結成群生活。他們會自相殘害,潰不成群而滅亡。』
聽到他轉述的幽狼族老的教誨,米瑟的臉色不禁有些沉重。
『這種說法……好像人類是必須依靠謊言才能維生似的。但我覺得……應該不至於這樣。只是……』
米瑟思考了一陣子,想要反駁卻遲遲找不到能列舉的例子。仔細想想確實也是這樣……在傭兵團與同伴們相處至今,他的確有種謊話越說越多的感覺。有時候是為了顧及談話對象的心情,有時候是為了保護彼此的安危。
他還記得……以前生活在島上族落的時候,雖然也曾為了自己的理由說謊隱瞞沙希斯,但與魔族們的日常相處卻鮮少有需要說謊的情況。每次的談話都相當直率而真實,無論是善意的謊言或是虛假的欺騙都同樣的罕見。用人類的觀點來看,他和魔族之間的說話方式可以說是不加修飾的程度。
也因為這個文化差異,讓米瑟至今還是難以融入人類。即便懂得人話,也已經與大家一起生活了五個多月,他還是很笨拙於與他人相處。也許……是因為人類往往並不期待真話,而是期盼獲得自己內心想聽見的話語吧。他往往在不經意之間惹得其他團員不快而遠離他,也對此感到困窘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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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刻的城鎮餐館裡,有幾個傭兵與兩三個商隊雜工起鬨要比賽酒量,他們一邊吆喝著要輸的那方得出錢招待全餐館的人,一邊灌下手裡滿滿一杯的酒。幾乎所有店裡的人都在他們附近圍觀喝采,只有角落桌位的兩人特別冷靜,沒什麼興趣地繼續談論著自己的話題。
「也就是說,你們組織的首領,那個代稱叫“塔瑪爾”的傢伙,得知到你被我抓到的消息之後,正打算派人過來找你聊聊是嗎?」
「是……」
瓦林仍然穿著本來那套盜匪的舊皮甲裝備,這讓他此刻看起來像是個被傭兵老大訓話的隨從小弟。
灰蒙肅穆地打量著瓦林的雙眼,想判斷他剛才的話是否在說謊,但終究沒有從易裝巫師的眼裡看出什麼破綻。
他說的真的是實話嗎?也許只是他們這種習慣遊走在律法邊緣的巫師,都特別擅長演技也說不定。
「所以,你希望我能夠給你幾天的時間迴避,讓對方無法順利找到你嗎?」
「對……因為他們這一趟,恐怕不會只是純粹來跟我“聊聊”。如果單純沒能完成任務就算了……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向你洩漏了不該讓外人得知的組織情報,我肯定會被整肅的……」
「就算這樣,我還是不可能放你去避風頭。」
「我真的只是暫時離開而已。我的身份牌還在你那裡,不可能走遠……」
「哼,算了。我不打算冒險,這麼做對我能有什麼好處。他們要是想派人過來就來吧。趁早多認識幾個你們組織的人正好。」
「但要是我被他們殺了,你也無法多獲得什麼好處吧……」
灰蒙不以為然地一笑。
「大不了再抓一個你們的人來當候補不就得了,有什麼難的?」
瓦林頓時語梗,他面色焦慮地垂下了頭。桌上擺著傭兵團長要點給他吃的拌麵,他看著卻只覺得焦慮得胃裡一陣翻攪想吐。
假使被組織視為叛徒盯上,後果可不是區區一死就能了事的……
說不準,死後還得永遠變成首領的「奴隸」……再怎麼樣,他也不想面臨這種悲慘後果。2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f1sYji7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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