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裔之子：神擇巫者 - 6—3：妖裔

6—3：妖裔

Apr 2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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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剛才那些企圖探問他背景的北境人不同，這個仲調者給人十分安靜的印象，也不太愛說話，就只是專注地在座位上處理著自己的工作，神情似乎在獨自沉思著什麼。

　　無事可做的狄飛爾，開始把目光挪向桌上盛裝著深色液體或藥草粉末的玻璃瓶，還有註記在瓶身上的符號文字。

　　Haqihi（白芷）……Kideruze'u（纈草）……

　　雖然不甚熟悉這個詞彙所對應的陌生植物，狄飛爾仍然能在心裡默念出文字所對應的正確魔族語發音。

　　沙希斯曾經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反覆教導他熟悉人類所使用的語言文字。狄飛爾首先學會的，就是能同時對應他的〝母語〞以及〝仲調語〞的這種文字，其次才是對應人類語言的另一種文字。

　　即使這些教導曾經帶給他難以承受的負擔，如今卻也開始讓狄飛爾感受到了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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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駐守師注意到了營帳外的動靜，警覺地抬頭望向門口位置。克多倫轉頭以巫語朝少年提醒。

　　〝你聽好了，待會我要是離開這裡，你最好還是繼續乖乖待著。不可以再像早上那樣擅自輕舉妄動進到森林。〞

　　〝這附近的幽狼剛受到不小的刺激，也許會做出難以預料的行動，勸你別跟自己性命過不去。〞

　　聽到他用仲調語肅穆說出的警告，狄飛爾納悶地陷入思考。

　　離開……？

　　這個仲調者打算離開，留我一個人在這嗎？

　　但是，他那個同伴不是要他看守住我嗎……

　　原本安靜無聲的營帳外，忽然響起由遠處而來的馬蹄聲，狄飛爾這才注意到有來者。

　　〝你千萬別出來。〞

　　克多倫再度正色地朝少年提醒。他已經預料到來者為何人，自己拉開布幔走了出去。

　　隨著抵達的馬匹在營帳前止步，一個叫喊聲也跟著傳來。

　　「喂！妖裔，你知道我為何來找你吧！」

　　狄飛爾認出了那充滿不屑的嗓音。外頭的人就是剛才來找灰蒙的騎兵。

　　那個軍人又來了嗎……

　　不過，他說的〝妖裔〞……是什麼意思？

　　「知道。」

　　營帳外傳來克多倫不帶情緒的簡短回答。

　　「這個城市裡的其他巫師，全都在忙著處理領地狼害後的混亂，只有你敢待在這裡遊手好閒！」

　　那彷彿上位者在斥罵下位者的對話清楚傳入營帳中。狄飛爾猶豫了片刻後，還是決定從木箱站起，安靜地從門口布幔的縫隙往外偷看。

　　衛兵隊長從坐騎上俯視著駐守師。他沒有像面對灰蒙時故作收斂，毫無顧忌地流露出心中的鄙夷，朝著低頭默不作聲的巫師又一陣斥喝。

　　「狗仗人勢的東西！別以為跟著那群不諳常識的外域人過久爽日子，就能拋下你應付起的責任與義務！」

　　「忘了你身上留著什麼血嗎！骯髒的妖裔！」

　　即使承受著對方那些帶有侮辱意味的言詞，低著頭的克多倫卻沒有做出任何反駁，神情也沒有太特別的動搖變化，彷彿早已習慣這一切似的。

　　「當你在這裡廝混的時候，其他駐守師可還在拼命設法處理那些魔妖！光是西北方那群不安分的妖狼，就已經在早上又讓威桑賠掉一個駐守師了。」

　　「要是你還有點自知，最好快給我上馬幫忙！你的北境主子還有好一段時間才會回來，足夠你做事了。」

　　直到衛兵隊長說完這句話之後，克多倫才再次抬起了頭。

　　這是要告知對方自己是否要答應協助的時刻。如果是一般人，面對這種帶有貶損與羞辱的批判之後，還打算催促自己幫忙的話，肯定會氣憤地拒絕或是轉頭離去吧。

　　但克多倫卻只是以低沉的語調答道。

　　「……我知道了。」

　　因為身為南境的巫師，也就是衛兵隊長所喊的〝妖裔〞，沒有權力否認他口中所提的那份責任。

　　只要他仍然背負著這個身份的一天，就必須繼續協助人類對抗幽狼的危害。這是所有南境巫師無法逃避的生命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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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駐守師準備靠近衛兵隊長的坐騎時，一個急促的怒喊先阻止了他的行動。

　　「慢著——！」

　　衛兵隊長愣地看向喊聲來源，發現是個背著長弓的女傭兵，他的臉色立刻變得焦躁。

　　「克多倫，你不准上馬！」

　　奈恩娜快步趕向了他們，以命令的口氣嚴厲喊道。

　　就傭兵團的部隊位階而言，駐守師是在後勤總長的管理之下，知道她此刻是以長官的立場下令，克多倫立刻順從地安靜止步。

　　走近兩人的奈恩娜，隨後瞪向馬鞍上的威桑城衛兵隊長，劈頭就是不留情面地大駡。

　　「你這不死心的混蛋！我們團長已經說清楚不外借駐守師了，你是哪隻耳朵聾了嗎？」

　　原本想低調〝借〞走對方駐守師的衛兵隊長，卻被傭兵團的後勤總長碰個正著，讓那人臉色有些難堪，但堅信自己沒過錯的他，依然強硬地回嘴。

　　「我只是要他協助狼害過後的問題而已，有什麼不妥？這本來就是他該盡的責任！而不是在你們營地裡遊手好閒……」

　　對方還沒說完，奈恩娜先氣憤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該盡的責任只有我們傭兵團所安排的工作！閒不閒干你屁事！」

　　只要是友軍部隊所僱聘的巫師，在當地遭遇魔妖帶來的緊急危難狀況時，都得出面加以協助，這是南境人之間如同常識一般的潛規則。

　　不過，這件事顯然並不是這些外域人能理解的，讓衛兵隊長滿腔怒火地拉高了音量。

　　「你們這些外域人到底懂什麼了！這些妖裔——」

　　結果他企圖辯駁而脫口喊出的詞，反而讓奈恩娜更是加倍火大。她沒讓對方有機會說完，先一把扯向那人的衣領，把他拽下自己面前，厲聲開駡道。

　　「給我閉嘴！否則小心我把你教訓得連你媽都認不得！少在我面前拿你們南境那套歪理強詞奪理！」

　　幾乎要被這個女傭兵給單手拖下馬的衛兵隊長，渾身僵直著不敢動彈，目光裡藏不住惶恐。

　　他切身感受到，對方抓住自己衣領的手腕多麼結實有力。甚至……她使出的力量還有所保留。

　　這女人……擁有這是什麼怪力啊……

　　要是與她交手，我說不定會居於劣勢……

　　「立刻給我滾！」

　　奈恩娜狠狠警告後便鬆開了手。衛兵隊長趕緊坐正了身體，面帶險色地望了她一眼，隨即放棄了繼續與她爭執的念頭，頭也不回地拉緊韁繩驅使馬匹奔離了。

　　直到對方遠去後，奈恩娜才嘆了口氣，將目光投向身邊的駐守師，眼裡充滿無奈。

　　「我說克多倫，你這傢伙剛才還真打算聽話上馬啊……」

　　她不再用對下屬命令的態度，比較像在對老朋友抱怨。

　　「你也看在灰蒙才剛替你回絕的份上，至少拒絕一下吧！」

　　克多倫面色淡然地聳了聳肩。

　　「他們確實也是需要幫助……」

　　雖然灰蒙他們為了這些人在遭遇狼害時要求巫師去死的做法而耿耿於懷，但克多倫卻沒有像他們一般介意這件事。

　　昨晚夜裡的大規模狼害，恐怕會是南境有歷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災難。在這種情況下，為了處理幽狼而損失多名駐守師的性命，只能說是不可避免的犧牲。

　　恐怕見識到那種狼害規模的當下，所有擔任駐守師職務的巫師，也早已為這個最壞的結果有所心理準備了。

　　因此，當灰蒙把這件事歸咎於南境人的殘酷，堅決回絕對方的人手需求時，克多倫雖然當下沒說什麼，卻也並非完全認同他的做法。

　　但身為與這個巫師相處多年的同伴，奈恩娜卻一點也無法認同南境人這些用於合理化壓迫的說詞，與他們所謂的〝潛規則〞。

　　「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需要幫忙，都不該是你必須遭受利用的理由。你就不能多為自己想一下嗎！」

　　無論經過了幾年，還是難以改變克多倫心裡根深蒂固、傾向於順從這些貶低自身價值的做法的習慣，讓奈恩娜不由得嘆了口氣。

　　但聽完同伴建言的克多倫，也只有簡短答覆了句「知道了」，便轉身朝營帳門口走去。

　　那彷彿只是在虛應別人似的態度，讓奈恩娜忍不住抱怨。

　　「你是真的知道，還是只是在敷衍我啊……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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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飛爾從布幔縫隙中看到仲調者與手上拿著布包的女弓騎兵朝營帳走來，連忙離開了門口，安靜回到原本的木箱坐著。

　　跟在克多倫後面進到營帳的奈恩娜，原本還想多叼唸個幾句，直到看見坐在木箱上的少年時，才又收回了話。

　　「啊……我都差點忘了這小子了。」

　　她看了眼少年依舊帶著些許警戒，不打算輕易接近他人的神情，朝重新坐回桌前的駐守師問道。

　　「他剛才還安分嗎？」

　　克多倫繼續返回自己的工作，把桌面裝好藥粉的玻璃瓶蓋上軟木塞，一邊答道。

　　「嗯，他很安靜。」

　　「是嗎……那就好。」

　　奈恩娜把手上用布包起的物品，放在空著的木箱箱蓋上，攤了開來。

　　「我幫你們帶了些午餐，你跟他分著吃吧。」

　　狄飛爾好奇地向前看了眼，布裡原來是包著好幾塊麵包、還有不少片看起來像醃製過再烤熟的肉片。身體好像這時才終於想起已經兩天沒吃東西的事情，他感覺肚子開始咕嚕咕嚕作響。

　　少年專注地直盯著食物看的模樣，很快被奈恩娜發現，那雙坦率流露出對食物渴望的紫色眼眸，讓她忍不住笑了。

　　「你好像很餓啊。喏，給你吧。」

　　奈恩娜順手把一塊麵包拿給木箱上的少年，但雙手被綁起的他，接過食物的動作顯得很吃力笨拙，只能勉強把麵包扶上嘴巴咬住。

　　「啊，說的也是，這樣你不好吃東西吧。」

　　她喃喃說完之後，從背後抽出匕首，很快切斷了少年手上的繩結。

　　斷裂的繩索一落下，嘴裡含著麵包的狄飛爾立刻面露鬆了口氣的神情，他揉了揉被綁得泛紅的手腕，然後專心嚼起了嘴裡的食物。

　　這種帶著麥穗香氣的穀物粉製成的食物，過去在故鄉彌那時，他只有在艾赫希獵師進入森林向魔族致意時，才會在他們奉上的食物中吃到。

　　他既沒有能力也不知道怎麼製作這種人類食物，也因為長年只能以自行狩獵得來的肉類為主食，讓他十分珍惜能品嚐這種稀有食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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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怎麼能把這麼普通的黑麥麵包吃得這麼好吃啊……呵呵。

　　看到少年吃得津津有味的咀嚼模樣，奈恩娜不禁微笑，又陸續拿了幾塊麵包和肉片給他。

　　「放開你之後，你可得乖乖的啊，別再像早上亂跑出營地了。要是碰上那些幽狼可沒人救得了你，知道嗎？」

　　低垂著雙眼的少年，只有嚼著麵包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仍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觀察了漠無反應的少年一陣子，奈恩娜顯得有些苦惱。

　　他會不會……因為是被魔族養大的，所以連人話也沒有很懂啊？

　　要是這樣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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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到對方對自己有所顧慮的目光，狄飛爾只覺得莫名不解。

　　為什麼這些人類老是在提醒我，不要被這裡的幽狼殺害……我才沒那麼容易被他們找到。

　　要不是因為幽狼族老與大地之靈深刻的連結，當時也肯定沒有族輩能夠注意到我。

　　而且，他們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是到了早上才逃出營地被發現嗎……？

　　這些人類怎麼一個個都比想像中還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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