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瑪爾這陣子的計畫碰上了各項阻礙。剛從弗瑞登乘車趕回斯維弗爾接連參與多場會議，他累得渾身脫力，愁眉不展地癱坐在書房的沙發上。
為了應付突變的各國情勢，他得盡快召喚守信使，對各地的獵魔者部下發布調整策略的命令才行，可是卻實在沒力氣施術。想起這幾天陸續傳回的壞消息，他忍不住惱火地咋舌。
柏瑞特在戰中逃亡的王位繼承人已確認遭受烏耐克王的軍隊剿殺。他們大舉發布了勝戰消息，正式對外宣布此後柏瑞特將「併入」他們的國土。
結果，在旁觀望這場征戰的弗瑞登王不打算任由烏耐克大擴疆土，他不但不承認他們的宣言，還直接從邊界進軍向柏瑞特內陸。假使烏耐克不願同意把柏瑞特的北領與東領「分贓」給他，兩國肯定會在柏瑞特境內交戰。
弗瑞登王本來就打著要坐享其成，能瓜分越多戰利品越好的狡猾算盤，所以刻意選在烏耐克軍力消耗，無力對抗的時刻舉軍向西。但烏耐克也不可能平白向他交出花費時間與上萬軍民性命打來的土地……想要促成他們上談判桌好好談談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兩國最後恐怕勢必得一戰。
塔瑪爾好不容易才剛在弗瑞登抓到了能逮住巫師會領導者的空隙，正需要當地的軍隊與資金挹注之刻……卻偏偏碰上了這種事，讓他氣得咬牙切齒。
弗瑞登王如今已經把本來要加額給他組織的預算，全都抽走挪到了軍費上，而各地領主為了應付可能的戰爭，也都態度保留不肯出借兵力給他，讓塔瑪爾一時之間徹底陷入瓶頸。不過事已至此……再怎麼氣惱也無濟於事，只能再另尋其他手段。
所以他改變策略，轉而想籠絡鄰國的查諾國王，試圖說服他對自己加資。可是——塔瑪爾怎麼樣也沒想到，派出去的部下會回傳「查諾國王二度中風，病況惡化」的消息，簡直叫他晴天霹靂。
一直以來，加格里恩國王都是他在斯維弗爾境外的第一席投資者，兩人的關係十分交好，可以說有整整三成的各國搜捕員的薪水都是由他支付的。沒想到……他居然再次中風了。
塔瑪爾早在一年多前，就透過情報管道得知了加格里恩國王患病臥床的消息。事實上，半年前兩人才正式會見過一次，當時塔瑪爾觀察他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氣色也不錯。在隨從攙扶下，他還能下床一陣子，慢慢說話與自己商談合作事宜。
塔瑪爾本來還以為，加格里恩國王會照著步調緩緩康復。畢竟他才五十五歲，並不是衰老得難以痊癒的年紀，只要好好療養，想多活個幾年應該是沒問題的。
結果，他偏偏卻在這個時機點再次病倒……要是加格里恩就此一病不起，甚至因而崩逝，恐怕會對他的組織造成相當嚴重的衝擊。
查諾的內政正因為繼承者的問題爭論不休，國王突如其來宣布廢除長子的繼承權，引起了不少朝臣與封侯的不滿。只有半數的人願意支持由八歲的次子繼位、王后攝政，有半數則認為國王應該收回成命，直接由成年長子繼位。因為王后是斯維弗爾王室出身，反對者不甘由她持政，認為這麼做會讓國家就此淪為斯維弗爾的「附屬國」。
照現況看來，這場政爭糾紛恐怕得消耗不少時日才會逐漸平息。無論新的主政者是誰，都無法保證他能夠對獵魔者採取跟加格里恩國王相同的大力支持立場。想當然的……查諾這邊的資金也會有段時間無法順利到手，甚至一直被擱置下去。到時候別說是增加人手，恐怕要面臨繳不出部下薪資的困境了。
塔瑪爾越想越覺得頭痛，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只能先擱置計畫，想辦法挽救最重要的金主才行……既然查諾國內的巫師和藥師都是些沒用的窩囊貨，不如……就由我設法出手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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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不覺來到了十月底，天氣越來越冷。吹來的秋風開始讓人忍不住打哆嗦。
自從維納堤恩帶上幾個部下離開之後，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算一算，塞德里已經被「關」在這棟破敗古宅裡，學了三個月左右的役靈術。
被強迫學習的鬱悶心情，也逐漸因為習慣了生活步調而釋懷。他現在已經能以發音標準的巫語做簡單對話，也能看懂比較淺顯易懂的文章內容，還可以正確寫出每個巫語文字了。
說有私事得處理的維納堤恩，叫拉堤維勒和法爾凱斯留下來陪他，其他人都跟他一起離開了。本來塞德里還以為米瑟勒斯可以留下來，少了一個年齡相近的學習同伴，讓他總覺得有點寂寞。
不過——儘管如此，至少和拉堤維勒相處起來還蠻合得來的，法爾凱斯也很照顧著他，為他包辦處理各種大小雜事。
拉堤維勒經常在抄書工作的空檔，陪他聊些過去在弗瑞登從事各種工作時的見聞。塞德里也會和他分享自己在查諾的王宮裡，或是在斯維弗爾生活期間的瑣事。不過，兩人最常討論的話題，還是關於役靈術的事情比較多。
塞德里把他當成了十分親近的役靈師前輩兼家教老師，無時無刻都在找各種問題請教他。大概是因為這陣子很積極於學習的關係，亞當斯公爵對他的態度也稍有緩和。不再像一開始那麼咄咄逼人地管著他，塞德里偶爾跑到前院偷懶，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了。
塞德里現在就倚靠著前廊的廊柱曬太陽，昏昏欲睡地打瞌睡休息。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感覺到有動物粗糙的舌頭舔了一下臉龐，他愣地縮起肩膀，張眼發現是山獅勞圖堤。祂輕蹭了蹭塞德里的臉龐，喉嚨發出了比家貓更粗啞的呼嚕聲。
塞德里輕輕伸手碰觸祂的頭，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粗毛觸感。亞當斯公爵告訴過他，勞圖堤是服侍查諾家最久的守信使，是他們家最忠誠的家僕。他得慢慢學習如何借取祂的力量，成為勞圖堤的下一任主人。
雖然祂的山獅外表給人一種兇悍可畏的感覺，勞圖堤對他的腦海說話的時候，卻有種憨厚老實的反差印象。 如果比擬成人類，塞德里覺得他很像一個大智若愚的溫和伯伯。
長年服侍於他們家族的歷屆役靈師先祖，讓勞圖堤對人類無不知悉。祂不但熟悉於人類語言，還常常能判斷出主人未說出口的意圖出手幫忙，是個聰明伶俐的輔佐者。
「勞圖堤……如果我稍微溜出去莊園一下，你可以幫忙我保密，先不要報告給公爵知道嗎？」
山獅藍綠色的瞳孔注視著他，又蹭了蹭他的臉龐，喉嚨發出隆隆呼嚕聲。每當問起這種讓祂難以回答的問題時，勞圖堤就會突然變回了聽不懂人話的山獅，怎麼樣也得不到祂的回覆。
「我只是想去外面的牛圈走走而已嘛……被關在這裡這麼久，真的好悶啊。」
山獅微微偏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隨後塞德里在腦海裡聽見了熟悉的溫厚嗓音，祂以人類的語言說話。
——需要我帶你的雙眼看看外頭的田野嗎？
「咦……可以嗎？」
他聽拉堤維勒說過，役靈師可以借助與守信使之間的連結，直接看見祂們眼裡的事物。不過，公爵目前還沒開始教授他這件事，說是要等他先徹底熟習巫語之後再說。
——假使你想嘗試看看，我可以引導你做到。
山獅向他答覆。塞德里有股躍躍欲試的期待感。
「好，那我該怎麼做？」
——放輕鬆，閉上眼，讓我靠近你的心靈。
塞德里照著祂的話做，靜靜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勞圖堤貼靠著自己的鬍鬚觸感越來越清晰——明明隔著眼瞼，他卻看見了山獅的臉龐清晰地浮現於面前，就彷彿活物一樣逼真。距離近得足以看見那雙藍綠色瞳孔的收縮，還有祂暗褐色的鼻頭紋路。
勞圖堤繼續向前「靠近」，塞德里一瞬有股意識好像被什麼給籠罩覆蓋的感覺，身軀四肢的知覺慢慢遙遠。
空氣裡的氣味變得更加豐富濃厚，庭院的蟲鳴鳥叫彷彿全都被放大了幾倍，聽起來更加高亢尖銳。他看到奇異的周遭畫面。
世界失去一部分的色彩，本來艷紅的楓樹變成黃棕色，熟悉的景物呈現著陌生的異樣色彩，幾乎分辨不出綠色，顯得既藍又黃。然後……他看到了坐靠在廊柱旁的自己，閉著雙眼好像正在沉睡。
塞德里的心頭慌亂一怔，反射性地張開了自己的眼睛，正好對上了勞圖堤投來的雙眼——他同時見到山獅清晰的輪廓、祂背後艷紅的楓樹，卻同時又透過勞圖堤的眼睛，看著黃綠藍的異樣世界，還有自己。
他的大腦忽地產生了混亂的錯視感，竄過一陣強烈的暈眩，耳朵嗡嗡作響。塞德里反射性地摀住嘴，難受得忍不住作嘔。
——放輕鬆，別緊張。把注意力慢慢移到你的雙眼。
腦海裡傳來勞圖堤的聲音，他感覺山獅正在「退後」，本來重疊於意識之上，那些不屬於人類的感官感受也隨之退去。
塞德里頓時鬆了口氣，他揉著乾嘔得發痛的肚子，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頭還有點發暈不舒服。他再次張開眼睛，沒有再看見剛才的異樣世界，只有擔憂地偏頭盯著自己的山獅。
——你還好嗎？
「呃……嗯，沒事……不過這好像、有點困難。」
塞德里說著，嘴角乾笑了笑。1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Zp7jg0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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